旅日作家張維中/大地震的記憶:東京「歸宅難民」的新救星

聯合新聞網 張維中

如果記憶有形狀,有時候我覺得人對於快樂的事情,記憶的呈現是塊狀的,邊緣甚至帶著一點模糊的霧化。若要找一種食物來比擬,可能像是蓬鬆的白色棉花糖。事過境遷,雖然不容易鉅細靡遺陳述細節,但仍會記住甜甜的感覺。

東日本大震災到今年三月才剛滿十周年,想不到最近東京就來了一場十年來最大的地震,搖...

而對於驚恐的事情,記憶的具象則是條狀的,有稜有角,觸感硬且冰冷。很難找到一種食物能比擬,但若硬要說一種同樣是放入嘴中的物件來形容,我想那肯定是看牙醫時用的那支鑽牙機。冰冰涼涼,噴水又噴氣,其實根本還沒放進嘴裡呢,只要一聽到那陣尖頭旋轉的滋滋聲,全身已開始僵硬。

我對於大地震的記憶,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伴隨著房屋與家具(或地鳴?)發出的聲響,超過十秒的地震,跟坐在牙醫椅上嘴裡被放入牙鑽頭的驚恐差不多。

不可能那麼巧吧?三一一東日本大震災到今年三月才剛滿十周年,想不到最近東京就來了一場十年來最大的地震,搖醒了都民們十年前的驚恐。這一搖,大家發現迄今對經歷過三一一的每一幕仍記憶鮮明。這場地震的震度雖強,還好搖晃的時間與方式沒有造成嚴重的傷害,首都圈又幸運地度過這一關。

支撐起一座大城市如常運作的背後,需要極為細密的交通運輸網,對內也對外。不只是地震,遇到任何災害,例如雪災或水災,看似處處都做得那麼專業的東京,其實交通好容易就癱瘓。因此即使三一一震後過了那麼多年,幾乎每一年都還會被拿出來檢討的話題,就是一旦災害發生時,有家歸不得的「歸宅難民」。

我在三一一地震時也曾是「歸宅難民」的其中一員。當天電車停駛,想走路回家卻不敵路途遙遠,途中放棄了,想找間餐館避難,店家卻都臨時打烊。回想起在寒風中的行走,彷彿皮膚仍記憶著每一次的顫抖。

前幾周發生的地震,一位住在晴海的朋友在當晚傳訊息告訴我,這一次,他差點「又」成為歸宅難民。電車停駛,朋友只好改搭計程車,但是等候的人大排長龍,一車難求。後來他靈機一動,想到可以去租像是Youbike那樣的公共腳踏車,於是總算慢慢騎回了家。

那天深夜,我打開租賃公共腳踏車的App看,發現有趣的現象。在顯示腳踏車位置與台數的地圖上,東京都內的公共腳踏車全部集中停放在中央區的晴海、月島和勝鬨這一帶,其他出租點全掛零。原因是位於東京灣海埔新生地的這一帶,想要走路回家,距離上實在不容易,再加上目前腳踏車的出租熱點,多半集中在適合車騎車的中央區和千代田區,所以取車放車都方便。

這倒是十年前地震時沒有的解套方式,因為當時東京還沒有這樣的腳踏車租借系統。負責經營公共腳踏車的Docomo Bikeshare甚至佛心的宣布,因為災害危機,地震當晚至翌日清晨五點,原本租借的延長使用費,一律免費。

雖然如此,還是有沒搶到,或者不知道可以去租腳踏車的人,在車站外滯留一整夜。說是站前的商務旅館都客滿了,但其實有幾個轉運車站和公共設施都有臨時開放收留場所。或許公布的訊息不夠普及,又或是手機根本沒電,想要不成為歸宅難民,其實平常就得做好危機意識的準備。

地震當時人在台北的我,手機App設定的地震警報仍大鳴大放。看著東京震度的畫面顯示,驚恐的記憶有稜有角,硬且冰冷。

一台放在架上的東奧TOMICA模型計程車,兩顆前輪懸在半空中,像千鈞一髮地停在懸...

好友在隔天幫我去家裡巡視一番,確認是否有掉落物,所幸一切安好。只有一台放在架上的東奧TOMICA模型計程車,兩顆前輪懸在半空中,像千鈞一髮地停在懸崖的邊緣。暗示著有備無患是必要的,但剩下的就是個人造化了,如果能幸運地逃過一場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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