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正翔的「2022→2023關鍵字」:懷舊、未來

聯合新聞網 汪正翔

本文選自《500輯》Issue73「我們的結束與開始」

2022走到尾聲,我們用六個關於結束與開始的故事,告別今年最後一期專題。你或許也曾參與其中,例如在即將熄燈的公館卡夫卡遇見喜歡的音樂,十年來看了不只一次的《向左走・向右走》音樂劇;你或許會有共鳴,當面對另一個親密的生命,相愛關係是一輩子不會停歇的課題。

我們也邀請四位作者寫下對今年的內外在觀察,將環境氛圍與現象濃縮成關鍵字,成為應對變化的提醒和預期。在2023到來前,某些時空與習慣將從此不再,但曾經發生過的都必定有跡可循,因此,結束也不過是再開始。

回顧2022年,我發現有一種很奇特的氣氛,就是一方面戲劇吹起了懷舊的風潮,譬如影集《First Love 初戀》、《阿達一族》、《灌籃高手》電影版等等,另一方面藝術圈又一直在談論未來。為什麼在當下這個時間點,我們會把我們目光投向兩個方向?

#懷舊

要理解懷舊的發生,我們首先會發現懷舊是一個很奇怪的心情,任何事情一但進入懷舊的情緒當中似乎都變得等值。譬如現在回想王心凌覺得很感動,甚至覺得就像看蔡依林當年那樣感動,可是實際上蔡依林跟王心凌當年的聲勢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還有像是很多電影,當年明明覺得很爛,可是現在也成為經典,譬如《東邪西毒》。是的,我說出來了。王家衛粉理性勿戰,《一代宗師》中的宮二我很喜歡,但是《東邪西毒》就是一部格言集。

當懷舊把事物變得等值,我們就可以進行重組與再利用。這其實是一種後現代的思維方式。我有一個實際的經驗。有一次我走進一個攝影棚,我發現從主題的設置、到採訪大綱,全部都不是這個節目自己製作的。他們只是把各種過去關於我的資料重接拼接。最好笑的是,主持人甚至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卻可以順暢地進行一個訪談。

這顯示所謂後現代就是一種廉價的引用各種現成資源然後快速大量生產的方式。而為了讓拼裝更有效率,後現代社會必須把每一個人壓平成一樣的規格,然後就可以快速地放入各種套路,快速到你甚至不需要知道這個人是誰。懷舊的發生其實是資本主義在榨取各種現成資源時,它把手腳動到了過去。於是我們從那些舊海報、舊情節當中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但實際上它們只是一種拼裝的元件,跟世界與自我都沒有關係。後現代並不致敬,後現代撿現成。

今年戲劇吹起懷舊風潮,影集《First Love 初戀》、《阿達一族》、《灌籃高...

#未來

我們會發現近年來當代藝術經常有一種面向未來的姿態,某部分這當然與未來學或是推測設計進入到當代藝術當中有關,但是更深層的原因是,近年來人們發現了有許多新科技,好像可以改變人類的生活,可是目前無法找到有效的使用方式,因為這些科技的應用必須牽涉許多不同的領域。感覺藝術家就是在這樣的需求之下被期待完成這個整合的任務。特別是你跟一些科技專業的人談,他們都會很興奮地希望藝術家能夠生產出內容,反而他們對技術本身並沒有那麼迷戀,或至少沒有我們藝術圈那種浪漫的幻想。

對於這個趨勢我其實心情很複雜,一方面我覺得當代藝術確實很適合從事這樣的工作,沒有什麼人比起當代藝術家更加自在地穿梭在不同領域。但是另一方面我就覺得這整體會不會讓藝術越來越朝向一種有用之學。然後那些毫無用處,不能改變人類社會的藝術,就會被視為不是藝術,或是至少沒有那麼有意義。特別是每次我看到新創式的那一些標語,我一方面覺得很正面,另一方面又覺得太正面了,正面到我無法想像藝術家可以承擔這些使命。

事實上攝影當初就有一點這樣的角色,大家相信這個新技術不只可以改變藝術,甚至可以改變世界。然後對於攝影也充滿了各種正向的描述。但時至今日我們來看攝影,它確實有很多貢獻,但是同時它製造了更多的問題,譬如攝影輔助了資本主義社會的運作。當然,前提是我們眼下的新科技會像攝影一樣成功地成為了社會運作的環節。藝術家確實可以打開對未來的想像,但是藝術不見得能夠提出對未來有意義的想像。

說到底懷舊與未來都是動員集體情感的方式,無論我們來自於哪裡,當我們回憶過往或是思考未來時,我們都會得到一種快感,所謂懷舊就是時間的副產品,就像期待是未知的副產品一樣。它的副作用就是我們忽略當下個人的感覺。這並不是懷舊與未來不能成就好的作品,譬如《First Love 初戀》跟《明日戰記》是完全不一樣的片,一個懷舊,一個未來,一個很純愛,一個像電玩片頭。一個是好片,一個是爛片。但是就依循著套路而言,這兩部片並沒有什麼不同。

◎責任編輯:胡士恩、林亞璇

Issue73 我們的結束與開始 懷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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