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青創業】創業沒在怕 只為人生開心 首位在台北、紐約兩地開畫廊的台灣女孩洪緹婕

在台北金山南路巷子內的路由藝術，潔白空間裡展著色彩鮮艷的作品，創辦人洪緹婕蹦蹦跳跳迎出來，熱情地張羅著，問著攝影師「我要不要換正裝」、「要不要化個妝」。

喜歡被喚作Nunu的她，是個不一樣的藝廊主理人，半路出師進入藝術圈，紐約十年、台灣八年，再回紐約，每個轉折都是彈指間的決定，她的創業條件也許就是一顆強心臟，「我就是沒有在怕。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做這件事，我的人生會非常不開心。」

紐約十年：練出藝術眼光

進入藝術圈之前，Nunu也出名，拜喬丹之賜。交大傳播管理畢業後進公關公司，後來承辦NBA巨星麥可喬丹來台的活動卻發生「快閃」爭議，衝擊到年紀輕輕的她，未幾即辭職。

「那時候就想，我要去紐約。」因為那是很多人好奇的尋夢之地，但Nunu也不知道去了要做什麼，總之先練英文，2000年初就過去了，天性大無畏的她最初只想待三個月的語言學校，結果一待10年。

Nunu在一趟橫貫美國的自駕行中看到美國之大、世界之大，想再住久一點，又受兩位美國室友一學雕塑、一學繪畫的影響，沒有任何藝術訓練的她，申請進入當時的The Art Student League藝術學校。

靠近藝術圈的邊了，兼之當時中國當代的市場興起，Nunu擔任一名猶太人翻譯，薪水不多，她要的是學到東西。Nunu要老闆開功課，她每個禮拜去美術館、畫廊、圖書館找作品，寫心得報告，並且厚臉皮地拉著身旁任何了解藝術的人聊。

藝術創作要靠天分，眼力是可以培養的，這成為Nunu後來立足藝術圈的重要養成，「我覺得我的當代藝術眼光是很好的。」

2010年，紐約當地幾位策展人與藝術家合組非營利組織，Nunu去當志工，有機會跟2、30位「活著」的藝術家合作，發現自己喜歡這種模式，喜歡去理解藝術家的作品要如何呈現，這才從二手市場轉入一手市場。

如今回頭看，當初留下來的決定看似隨興，但一本舊本子上一句「我到底要做什麼？」，證明她考慮過的。Nunu說：「我那時慎重問自己到底要不要走藝術，我發現我熱愛藝術。」

所以Nunu很慶幸當初不計報酬為猶太人工作。「年輕時，沒有用錢去衡量該不該做一事情，我的選擇是對的，因為我同時間也強烈地要求換到我覺得值得的東西。」Nunu說：「我的藝術養成是在紐約，甚至包括整個社會化過程與人格形塑。」

台北八年：強化藝廊與藝術家連結

2012、13年時，Nunu住紐約，常跑香港、新加坡，參與藝廊、藝博會，有時一待半年，到了2013年年底，又到了決定留亞洲或回紐約的抉擇時刻。

「我不是這麼想創業的人，我不是非常喜歡處理雜事。」但Nunu那時在台北藝博會和幾位朋友聊著聊著，被慫恿成功：「好啊，那就來開看看，我的個性就是沒在怕，倒掉怎麼辦？頂多錢沒了，再賺就好。」

她沒在怕，獨資投入610萬元，但爸媽不放心這個家族裡唯一不當老師的孩子，於是一個當董事、一個當監事，語重心長說：「支票不要亂簽，如果跳票要坐牢，爸爸媽媽可以代替妳去。」

2014年6月1日，路由藝術（Nunu Fine Art）開幕，Nunu甚至當時就想，如果撐不到第二年，那就回紐約吧，聽起來又很隨興，但她說：「我很拚命在經營畫廊，雖然我真的覺得沒做成也沒有關係，可是我非常用力在做。」

她常常睡在畫廊裡，朋友問她何必把日子過成這樣，Nunu說：「我在台灣開畫廊，是拿我在紐約過得很開心的日子來換的，所以我必須要對得起我自己，不然我就回紐約就好了，開這個畫廊，我就是要做台灣沒有人在做的事，不然一點意義都沒有。」

所以第一檔展覽，在「女性藝術家」還不成議題時，Nunu集結了六位女性藝術家聯展，有歐美、東南亞的藝術家，包括被美國權威藝術媒體Artforum稱為「複合媒材皇后」的美國當代藝術家佩塔．科因（Petah Coyne）。

在Nunu的設定中，路由藝廊有兩大當時台灣少見的作法。第一是，要做當時台灣並不流行的歐美藝術家，因為她所有當代藝術的學習都是從紐約開始，歐美藝術家自然是她最熟悉的；第二點是，要以內容溝通來做展覽，藝術家是誰、作品是什麼、從以前到現在的脈絡。

為此，Nunu和同事就要徹底了解每位藝術家與其作品脈絡，還要好好跟藏家溝通。她坦言，一開始有些藏家很不習慣，會說：「講那麼多幹嘛，只要告訴我這作品在幹嘛就好。」可是Nunu認為：「作品在幹嘛不是重點，你知道他在幹嘛、他的故事，自然就會知道這幅在幹嘛了。」

Nunu承認，要賣作品沒那麼容易，因為客戶也會覺得要讀的東西太多了，「但是優點是當他讀懂了，就中了，就會知道為什麼要買這件作品，而不是聽我們一直推銷。」這樣累積七、八年，路由藝術累積出一群知識量豐富的藏家了。

紐約新篇章：重回夢想地

2018年的耶誕假期，Nunu在往西西里島度假的飛機上想：「接下來要幹嘛？」

「我對錢沒那麼有興趣，我有興趣的是怎麼把事情做好、怎麼好玩。那時候感覺有點老狗變不出新把戲了。」Nunu和義大利的朋友聊起來，脫口而出：「要是可以回紐約開畫廊該有多好。」這才發現，原來心裡一直想再回紐約，如果想開第二間畫廊，應該會在紐約。

於是，2019年底，紐約新畫廊計畫啟動。

雖然有著「大不了歸零」的雄心壯志，但這計畫一波三折，先是找店址、然後疫情卡住，接著又有裝潢的問題。她無奈說：「2020年有很深的體悟，我個性非常急，我一直覺得老天爺就是這樣磨我，我全身發癢想做這件事，但什麼都不能做。」

終於在今年4月27日，路由藝術紐約空間插旗曼哈頓藝廊區。這裡和台北畫廊粗水泥地、裸露天花板的風格不同，挑高兩層樓，從地板到燈飾都要最好的，「我已開了八年畫廊，再回到紐約開，不是當年那個小孩，狀態跟位置不一樣，所以畫廊的風格跟質感和高度要拉起來，盡能力所及的最高規格。」

紐約畫廊也是以歐美的、有一定成就的藝術家為主，也會引進台灣與亞洲的藝術家。揭幕首展「倒轉」（Reverse）是2019年威尼斯雙年展古巴館代表藝術家雙人組阿拉姆娜．孔蒂諾（Ariamna Contino ）和艾利克斯．埃爾南德（Alex Hernandez-Duenas）。

Nunu計畫讓「紐約跟台北一搭一唱，一起跳舞」，互相搭配，因此台北路由將再度請出Petah Coyne，這是她睽違7年後第三度在台開展，舉辦全新個展「北極星」（North Star）。

被工作熱情喚醒每一天

Nunu應該是首位在台灣和紐約兩地開畫廊的台灣人。「我並不覺得回紐約開畫廊多了不起，但這是有難度的，反正也沒有人要做，我剛好想做，就做了。」這和Nunu的熱情有關：「每天早上，我是被我的畫廊叫醒的，我非常非常愛我的工作。」

因此，所有外人看來的難，尤其有十幾位藝術家要照顧，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背景，畫廊要跟藝術家一起解決各種問題，但Nunu不覺得難。

「紐約開畫廊，是花了我在台灣八年的時間。」Nunu還笑說，之前一直默默進行，直到今年年初進度大好，她回紐約時終於在臉書上公開，「我忘了封鎖爸媽。」父母這才知道，女兒又衝了。

她堅持：「雖然看起來我決定很『跳』，但我考慮事情是很冷靜跟理性的。」也許沒有什麼財務性的評估，反正錢永遠都不夠，但急性子的她在面對與藝術家與展覽相關的決策時，可以很沈穩。

至於要勇於投入創業的那一刻，可能就是一顆強大的心臟。如Nunu說：「我是非常任性、傲嬌氣很高的人，沒辦法做我不愛的事。很幸運，我活在我熱愛的事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