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青創業】 Fermi Pasta創辦人、星級主廚James Sharman:供應「真食物」,讓我每天晚上睡得安穩
下午五點半,還不到台北人的晚餐時間,位於東區巷弄裡的義大利麵餐廳Fermi Pasta,卻已經漸漸開始熱鬧起來。在明朗、閒適的氛圍中,開放式廚房成為聚焦眾人目光的舞台,廚房團隊快速而嫻熟地處理著麵點,已訂位的客人三三兩兩依約入座;餐廳開門營業不過10分鐘,來客已經有七、八成滿。
有的是約會中的情侶,有的是帶著剛放學的孩子來吃晚餐的年輕夫妻,吸引他們不約而同來到這裡的,正是Fermi Pasta 100%有機、100%以台灣生產的小麥製成的各式新鮮手工義大利麵。餐廳在inline訂位網頁開宗明義寫著:「Fermi是一家以手工義大利麵為主題的餐廳,旨在營造人與穀物之間更健康的關係。」
這也正是今年32歲、曾任職擁有米其林三星榮耀的「全球最佳餐廳」Noma、也曾於英國倫敦米其林二星餐廳Tom Aikens工作,並擔任香港餐廳The Pawn by Tom Aikens廚藝總監的英國籍主廚James Sharman,想要實踐的理想——在「Pasta Bar」形式下,遵循「從產地到餐桌」原則,為人們提供以100%無污染原料自製的「Real Food真食物」。
在Fermi Pasta,所有的麵點都是以來自台中大甲、由創辦人馬聿安兄弟所栽種的小麥獨立品牌「十八麥」為原料,當天現磨現做。餐廳有一台KoMo穀物研磨機,每天早上由團隊以1分鐘100公克的低速率,將新鮮小麥研磨成麵粉,以完整保留小麥麩皮(bran)、胚芽(germ)、胚乳(endosperm)的營養。
現磨好的小麥過篩後,會用打蛋器以不斷輕輕畫圈的方式,為蓬鬆的麵粉緩緩加入蛋白水;在麵粉吃進蛋白水後靜置半小時,再加入蛋黃。讓蛋白質緩慢融合進麩質中,再透過分段揉捻,讓麵體逐漸聚合,產生充滿筋性和口感的義大利麵體。「我認為我們可能是地球上唯一一家這樣做義大利麵的餐廳。」James Sharman指出:「我尋尋覓覓,找不到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家餐廳這樣做。」
的確,市售麵粉通常看起來雪白無暇,這是因為市售麵粉鮮少連同胚芽全麥磨製,因為胚芽研磨後會使麵粉變色;但胚芽不但是高蛋白,還含有豐富的鉀、鐵、鎂等身體所需的巨量礦物質及維生素。而Fermi Pasta當天現磨後出來的麵粉,由於完整保留了小麥麩皮、胚芽、胚乳的營養,看起來呈現淡淡的牛奶咖啡色,並非一塵不染的白色。
「我們是用已經存在了幾千年、最古老的方式在製作麵食。」James Sharman表示:「如果要讓麵粉能夠長久保存、並且看起來雪白無瑕,就必須破壞其中對身體、細胞和新陳代謝有益的所有成分;你在超市看到一包麵粉,它很可能是一、兩年前研磨的。對我來說,它只是看起來『像』食物,但卻不是真正的食物,這不是人類應該要吃的東西。」他強調:「這是我的個人觀點。在Fermi Pasta,我們只供應人類的食物。」
店名Fermi,正來自「原子能之父」、美籍義大利裔物理學家Enrico Fermi知名的《費米悖論(Fermi Paradox)》,它代表了「與時並進,在不忘記傳統的同時,也要有創新」。James Sharman除了在Fermi Pasta實踐自己理想中的「人與穀物之間的健康關係」,也希望帶動更多、更多的餐廳願意試試這種作法。
說到來自英國萊斯特郡的James Sharman跟餐飲業的結緣,要從他15歲那年談起。「15歲那年我從中等學校畢業,我需要一份工作。最容易找到工作的地方,就是餐廳。我家附近只有一家餐廳,是我朋友的哥哥開的,我在那裡從洗碗、切菜…做起;所有你想得到的廚房瑣事,我都做過。」
James Sharman在這家叫The Woodhouse的餐廳待了3年,「我發現我真的很喜歡這個環境,我愛上了廚房的工作。高壓、高度競爭、每個人都想盡辦法往上爬,我真的很喜歡這種地方。」James Sharman指出:「其實我那時候工作的餐廳,是一家米其林星級餐廳。但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我很幸運能夠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能夠在很好的餐廳,用高標準做事,這對我日後的職業生涯影響非常深遠。」
「如果你要學習一項技藝,在年輕的時候就學,會比年紀漸長之後再來學,要來得容易得多。跟與我同齡的同行比較起來,我學新東西的時候總是可以輕鬆地很快上手,這是我很大的優勢。」James Sharman表示:「因為其他廚師可能在18歲高中畢業後,去上烹飪學校;然後到了22、23歲時,他們才開始在第一家米其林餐廳工作。對於已經成年的他們來說,許多思考方式與工作習慣都已經定型,這使他們無法用跟我一樣的方式,來吸收新的信息。」
也是在18歲那年,James Sharman決定前往倫敦,尋求更高的挑戰。他到英國名廚Tom Aikens開設的米其林二星餐廳Tom's Kitchen,以無支薪的方式工作;三個月後,順利得到正式聘用。兩年多之後,James Sharman便嶄露頭角,以21歲的年紀,成為團隊中最年輕的副主廚。「Tom Aikens是英國擁有米其林二星榮耀的最年輕的主廚,他在26歲時就摘下二星,至今沒有人能超越他。Tom Aikens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他非常、非常有紀律,但也非常嚴厲。」
「在Tom Aikens的廚房,我們每週工作100小時:我們每天早上6、7點就要到餐廳上班,持續工作到午夜。每天都是如此。萬一犯錯,就會被嚴厲處罰。」有多嚴厲呢?James Sharman舉了一個例子:「在倫敦下著雪的寒冷冬天,你可能因為交通不便而遲到了10分鐘。你一進餐廳,大約20多人的廚房團隊會把你拖到冷凍庫裡,然後往你身上潑一桶水,同時鎖上門、設定好計時器。看你遲到多久、就關多久,直到時間到了才會開門放你出來。」
「這種情況如今在我們這一行已不復存在,但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剛好趕上了那個時代的尾巴。大約從八○、九○年代到西元2000年前後,我們這一行都是這樣子的。那個時代的廚房,是一個高壓而暴力的環境,經常發生許多瘋狂的事情。」James Sharman指出:「但是18歲的我,卻非常喜歡這樣的環境。對我來說,那是一段非常有趣、也非常刺激的經歷,讓我從中快速學習到非常多的事情。」
James Sharman在Tom Aikens所開設的米其林二星餐廳工作4年之後,便被指派到香港的The Pawn by Tom Aikens餐廳擔任廚藝總監;一年之後,他又轉至位於丹麥哥本哈根、五度拿下全球最佳餐廳頭銜的傳奇餐廳Noma餐廳任職,成為世界頂尖名廚René Redzepi旗下最喜愛的工作夥伴之一。
「我在18歲的時候,就立志要成為世界前1%的頂尖主廚,所以我給自己設定了目標,要到全世界最棒的餐廳工作。世界上最好的餐廳是哪一家?當時是Noma。」James Sharman表示:「我從很年輕的時候就知道,如果你是世界前1%的頂尖主廚,你的生活會很美好;但如果你是其餘的99%,你的生活很可能像地獄。我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廚師,我很年輕時就明白了這一切。」
「我當時的想法是,要麼就要成為世界前1%,要麼就什麼都不是。因此你必須用盡一切努力,你必須要吃得了苦,你甚至需要讓自己負債,才能夠去接受一份不支薪的工作,不管需要付出多少代價,你都要想盡辦法讓自己生存下來。」James Sharman堅定地說:「我一直是用這種方式,在努力工作的。」
但要進入世界頂尖的Noma餐廳工作,談何容易?「當時想要進入Noma得到一份支薪的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對許多人來說,唯一的機會是從不支薪的實習生工作下手。」James Sharman指出:「Noma大約有60位實習生,每三個月會換一批新的實習生;但當時要成為一個為期3個月的Noma不支薪實習生,等待名單長達2年。」
於是James Sharman與Tom Aikens達成協議,James Sharman答應協助Tom Aikens到香港開設The Pawn by Tom Aikens餐廳並擔任廚藝總監;但交換條件是,Tom Aikens要替他發電子郵件給Noma的主廚René Redzepi,以協助他取得在Noma的工作機會。
James Sharman之後在香港的The Pawn by Tom Aikens餐廳,工作了大約一年。「我做到我說過的事情,於是Tom Aikens也依約履行他對我的承諾。Tom Aikens幫我在Noma安排了試用期,我必須去Noma工作一個星期,證明自己的實力。」James Sharman也因此成功得到在Noma的工作機會,成為Noma的支薪廚師,正式成為廚房團隊的一員。
「當時Noma一個星期營業5天,餐廳星期天和星期一不營業。Noma的薪水不高,所以我在工作之餘,會在位於哥本哈根的公寓裡,用自己的廚房準備品味套餐(Tasting Menu)。」James Sharman回憶:「然後一到星期六,我就會把我準備好的品味菜單與相關材料收進我的手提箱,搭飛機飛到香港去。」
James Sharman當時除了與幾位業界好友,一起在香港的一個公寓經營私廚,也會以到府外燴服務的方式,到住在香港半山區的富豪家去裡做菜。「8人份的品味套餐的收費,大約是美金1萬元至1萬5,000元(約合新台幣30至45萬元)。因為這樣的緣故,我結識了幾位香港富豪,他們幫助我去用我過去從來沒有想像過的角度,去看待身邊的事情,他們真的開啟了我的眼界。」
在Noma待了6個月之後的某一天,James Sharman接到其中一位億萬富翁,打來的電話。「他跟我說:『你持之以恆地拼命努力,把自己送進Noma,已經足夠了。現在你還想做什麼?』他說他轉了一大筆錢到我的銀行帳戶,告訴我說我可以用這筆錢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但是必須遵守一個條件——這件事情必須是從來沒有人做過的。」
這通電話其實來得正是時候。「從18歲開始,我花了6年的時間,讓自己成為世界前1%的頂尖主廚,在全世界排名第一的餐廳Noma工作。我的確達成了目標,但是我並不快樂,反而覺得痛苦。」James Sharman回憶:「我相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在完成目標之後反而感到失落,因為你不知道自己的新目標在哪裡?還要再追求什麼?尤其我當時還非常年輕,不過24歲左右。」
於是James Sharman辭去了Noma的工作,找來曾經共事的工作夥伴,組成一個6個人的跨國工作團隊,展開「One Star House Party」計畫;在韓國首爾、越南胡志明市、泰國曼谷、台灣台北、肯亞首都奈洛比、中東的阿曼、東非的索馬利亞…甚至登上位於尼泊爾的聖母峰,開設快閃餐廳。「我們總共花了20個月,跑了20個不同的國家,建立了20家快閃餐廳。」當一段快閃行程結束之後,他們會返回香港總部,期間限定重現這份來自世界各地的菜單。
在「One Star House Party」計畫中,每到一個新的城市,James Sharman的6人團隊有3個星期的時間,去了解當地的食材與在地文化,學習當地廚師的烹飪技術、處理與保存食材的方式,再以令人玩味的手法,透過快閃餐廳的形式,重新詮釋在地食材與飲食文化。而「One Star House Party」計畫,也正是他與台灣結緣的開始。
「2016年春天我來到台灣。我們開著車、遍遊台灣各地來創作菜單。有一天我開車經過台中大甲,看到有人在種植小麥,就停下來問好,看看他們在做什麼。這就是我認識『十八麥』的開始。」James Sharman表示:「據我所知,他們種植的小麥,很可能是台灣唯一沒有使用除草劑(Glyphosate)的小麥。」
2019年James Sharman接受台北金普頓大安酒店的邀約,擔任酒店內The Tavernist餐廳的行政主廚,這也讓他暫時暫停「One Star House Party」計畫,開啟另一段料理旅程。「當我還在Noma工作的時候,我就已經對台灣這個地方印象深刻。因為在Noma用餐的客人當中,竟然有8~10%的饕客來自台灣;從人口比例的角度來看,這非常地不尋常。」
實際來到台灣工作之後,James Sharman發現相較於其他國家,台灣人更理解、也更在乎食物的細節。「我經常舉的一個例子是,如果我在台北街頭隨機詢問經過的路人,什麼時候是台灣的芒果季?台灣的草莓季又是什麼時候?大多數的人都能答得出來。」James Sharman表示:「但是如果將地點換成倫敦,去問路人類似的問題,卻沒有多少人說得上來。」
所以當James Sharman在2021年想要開一家像Fermi Pasta這樣的餐廳的時候,他認為台灣絕對是最佳地點,「因為台灣人不僅喜歡美食,還會關注『食材從哪裡來的?』、『有沒有生產履歷?』種種細節。」而對James Sharman而言,烹飪也不僅是烹飪,它還是一種社會事業,既是個人理念的實踐,也是一種負責任的公民行為。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食品加工業興起,很多食材做了加工、添加物等處理,不僅營養價值大不如前,其中甚至還包括對人體有害的物質。」James Sharman有些嚴肅的說:「一般人採買食材與料理食物,代表你正在為你自己與你的家人做營養決策,影響範圍也許是10個人左右。但如果你是一個廚師,你在餐廳工作,你很可能會每年要為3萬人做出營養上的決策,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責任。」
James Sharman表示,Fermi Pasta跟台灣其他義大利餐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我們供應的食物不會慢慢地害死你(The food here doesn't slowly kill you)。」餐廳不僅堅持麵點以新鮮小麥當天現磨,在油品方面,也堅持只使用動物脂肪、牛油和一些特級初榨橄欖油,店裡供應的酸種麵包、瑞可達(Ricotta)起司也都是餐廳自製。
「以100%無污染原料,供應給人們Real Food真食物,讓我每天晚上都能睡得安穩。」James Sharman說Fermi Pasta已經收到來自馬來西亞、墨西哥的展店邀約,也正考慮要走出台北,在台灣其他城市開設分店,「我希望讓更多、更多的人們,可以享受到天然的義大利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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