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間彌生X建畠晢對談!1960年代以藝術衝撞體制與因病返日的草間彌生

聯合新聞網 建畠晢

《草間彌生Yayoi Kusama》由一卷文化於2024年12月25日出版,日本當代藝術家草間彌生完整回顧書,書中橫跨80年創作生涯,集結訪談、側寫、研究專文、藝術家選詩,完整走入草間彌生的內心世界。這裡將節錄書中,由日本藝術評論家〈建畠晢與草間彌生對談〉篇章,從草間彌生1960年代的創作開始說起,回顧她從自我救贖到衝撞體制的創作歷程,更談及草間彌生為什麼將創作活動從紐約回到日本不得已的考量。帶大家從了解草間彌生的日本藝術評論家視角,快速瞭解草間彌生一生精彩的創作歷程。

〈自戀庭園〉(Narcissus Garden)1966年,塑膠鏡球每件直徑20...

關於Infinity Net & Accumulation系列創作

Kusama:我的「無限之網」(Infinity Net)與「積累」(Accumulation)系列作品,和歐洲的單色畫有著根本上的不同:這兩個系列的作品是想要呈現一種執念,也就是無盡的重複。在1960年代,我曾這麼說過:「我感覺自己像是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或被放在無盡的輸送帶上,至死方休。這就像是不停喝下幾千杯咖啡,或吃下幾千英尺長的通心粉,不管我願不願意,這都是為了延續我的慾望,並逃離所有感受和幻覺,直到我生命的盡頭─我無法結束我的生命,卻又無法逃離死亡。」

Tatehata:您對「重複」的著迷,既暗示了慾望,也暗示對逃避的需求;然而您也曾提過:「在人類與文明社會這座怪異叢林的夾縫中,有著許多身心問題;這些問題源於人和社會之間的關係,我向來對其背後的脈絡深感興趣,而我的藝術表達,也總是從這些問題的層層堆疊之中生長出來。」

Kusama:是的。

Yayoi Kusama草間彌生Infinity Nets無限之網。圖|蘇富比
Yayoi Kusama草間彌生Dots Accumulation〈積累〉。圖|...
〈積累〉(Accumulation)1964–65年,縫製填充織物、顏料,草間彌...

衝撞體制的《自戀庭園》&《乍現》

Tatehata:我說您不僅僅是個圈外人,這並不是我無端的詮釋,而是因為您是一個和我們呼吸相同空氣、真真切切存在的人,因此能夠產生巨大的影響力。舉例來說,1966年,您在威尼斯雙年展的游擊展出,就是在挑戰當時的權威。

Kusama:是的,那年在威尼斯展出〈自戀庭園〉(Narcissus Garden)最重要的,就是我以每顆兩塊美金的價格,在現場販售我的鏡球作品,彷彿我是一個熱狗或冰淇淋小販。這個行動和我以裸體進行的「乍現」(Happening)行動的精神是一樣的。

Tatehata:所以,為了明目張膽的挑戰權威,您不僅在義大利國家館外展出,還公然販售作品,直到雙年展主辦方出面制止。儘管如此,我也必須承認,您的〈自戀庭園〉裝置本身就十分吸引我。您在1998至1999年於洛杉磯郡立美術館(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的回顧展中,重新還原了這件作品:它被放在在美術館戶外展示,散發出美麗、聖潔的光輝。您還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洛克斐勒花園(The Rockefeller Garden)中,搬演了您後來的裸體乍現行動〈喚醒亡靈的盛大狂歡⋯⋯〉(Grand Orgy to Awaken the Dead...,1969)。該處是美國重要的藝術機構,您對於在何處呈現作品的選擇可說是相當尖銳。

Kusama:在洛克斐勒花園,我的模特兒在和阿里斯蒂.馬約爾(Aristide Maillol)的一座銅像交合時,我在他們身上作畫。

Tatehata:雖然您的許多乍現行動乘載想傳遞給社會的訊息,但社會大眾傾向於把這些行動視為劣行;然而,現在回頭看,我會說那是「神聖的劣行」。您是在一開始就有意識的籌畫這類具爭議的行動,或者這是超出您預期的結果?

Kusama:我並非有意這樣做。好像不管我做什麼,最後都會變成一樁樁醜聞和別人茶餘飯後的八卦。

Yayoi Kusama with Narcissus Garden, Veni...
草間彌生於1966年威尼斯雙年展展出〈自戀庭院〉。Yayoi Kusama wi...

從自我救贖到反體制的挑釁藝術

Tatehata:仔細想想,這些醜聞般的乍現行動又和您獨自在畫室創作的作品大相逕庭。在您的乍現行動中,您是眾多參與者的領袖;但在工作室裡,您卻離群索居,獨自一人繪製〈無限之網〉等作品,日復一日。從您早期在紐約觀照內心的自我救贖,到後來以反體制、反組織的挑釁行為參與社會,是什麼原因讓您改變您的創作模式?

Kusama:因為紐約人太過保守,對性別議題的包容度很低,所以我想要透過示威行為來顛覆傳統。我組織了幾場政治性的乍現行動,並使用不同國家的國旗。例如1968年,蘇聯軍隊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時,我在聯合國大樓前用肥皂清洗蘇聯旗幟,象徵蘇聯的骯髒汙穢。

(左)Front page of the Daily News with a p...

1960年代末因病返日

Tatehata:在您的作品中,所有涉及政治和社會議題的創作都集中在1960年代末,您在此前或此後都很少進行這樣的創作。

Kusama:到了1960年代末期,我確實有思考過要不要繼續進行這個路線的創作。我當時在規畫一齣名為《李東京的故事》(Tokyo Lee Story)的百老匯音樂劇,主角李東京就是我自己。我和青木廣彰(Rocky Aoki)想要開一家募資公司,也已經公布了演員和工作人員陣容,但不久後的1969年,我又病了。我去看了醫生,他卻說我一點問題也沒有。我找的那個精神科醫師,在我看來簡直一團糟,他已經被佛洛伊德徹底洗腦,腦袋完全是一團糨糊。對我來說,他根本不知道怎麼看病。我還是常常去看醫生,只是我的病情依舊沒有起色。我只需要醫生建議我,我該如何治療自己,他們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依照他們的要求,不斷重述「我的母親如此這般凌虐我」,但我說的愈多,兒時的夢魘愈揮之不去。

Tatehata:他們不但沒有給您治療,還反過來鞏固您的記憶?

Kusama:我的記憶變得愈來愈清晰,愈來愈強烈,所以我也病得更重。

Tatehata:到了1960年代末,您還成立了一間時裝公司,銷售極為前衛的服裝,這也是您創作的一部分。

Kusama:我走在路上時,注意到許多人的穿衣風格和我的設計很像。經過一番調查,我發現是馬可史崔特時尚股份有限公司(Marcstrate Fashions, Inc.)在生產那些服飾。我去見了公司負責人,展示了一堆我的設計,我告訴他,他公司的產品都在仿冒我的構想。他說:「噢,你走得比我們前面,我沒有發覺。」於是我們決定登記成立一家公司,為我量身打造一條生產線;我是負責人,他則是我的副手。

Tatehata:那家公司叫什麼名字呢?

Kusama:草間時裝公司(Kusama's Fashions)。媒體用很多篇幅報導我們,我們舉辦了時裝秀,在百貨公司設立草間專區;大型百貨公司的採購專員也會前來選購,雖然他們只買了較為保守的款式。然而,我傾注全力設計的前衛基進產品最終卻乏人問津。

Tatehata:到了1970年代,您回到日本,或更精確來說,您將活動轉移到日本。

Kusama:我回日本是為了動手術。我的腳有問題,但紐約的醫生甚至沒有幫我驗血,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Tatehata:我第一次看到您的作品是1975年,在東京的西村畫廊(Nishimura Gallery),那時您剛回國不久,那裡展出了您的拼貼畫,我被您畫中獨一無二、既神祕又夢幻的世界深深打動。當時日本的普遍看法是,您就是失敗了才從紐約回來。然而當我看到您的作品時,這種想法完全被顛覆了。正是在那時,我立志要以一個策展人的身分,讓社會重新認識您這位天才。最終,實現這個目標花了這麼長的時間,真是讓我感到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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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戀庭園〉於紐約植物園展出 “Narcissus Garden” at the...
草間彌生於1960年代末期創立的草間時裝公司(Kusama's Fashions...
(左)〈草間的時裝秀〉(Kusama’s Fashion Show)1968年,...

@責任編輯|elif 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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