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書店】亞典書店:吳松明說彷彿帶著困擾去拜訪畫家,那裡曾是獵奇尋知的地方

聯合新聞網 吳松明

我的隨身皮夾裡有一張亞典書店的會員卡,是一張有店長手寫字「永久會員」和簽名的書店名片,十幾年前在重慶南路的分店得到時就一直放著。事實上,我受惠良多卻很少用上。那家店撤離書店街就少了找書的樂趣,只有偶然去仁愛路上的亞典總店,倒像是去探望老朋友。

亞典藝術書店創立於1989年,預計在今年10月結束營業。 圖/亞典藝術書店臉...

上次去亞典已經是前年底的事了,是專程去書店和退休的老闆娘見面,書店已經變成複合式空間,除了有我熟悉的書架角落,牆壁上開始有小型展覽,此外有人在另一頭看書喝咖啡。其實我一走進書店,就瞥見老闆娘在二十年前跟我買的那張木刻版畫擱置在牆角。看到早期還不熟練的彩色版畫《狗咬鷄》,彷彿畫框裡的那隻大狗張大雙眼還認得我,眼神驚訝無辜地想要放下嘴裡的貪吃朝我奔來,而我卻瞬間轉頭裝作不認識,心裡複雜了起來,但是想起那張畫,心裡就有很多的感謝。

畫家吳松明早期的彩色版畫作品《狗咬鷄》。 圖/吳松明提供

第一次坐在書店喝咖啡,感覺自己坐在台北最好的美術書店裡,想起以前他們在公寓裡的小店面,書店和小孩子一起長大,好像一道時光耀進我的記憶屋裡。1987年的秋天,我去陽明山唸美術系,那時書商和畫具商常來系上擺攤,我以為那是山區學校的特殊景象。考上美術系之前,我已習慣去重慶南路逛書店,也知道去哪裡買進口畫冊,所以看到有人來系上推銷那套中文藝術百科全書或是世界名畫家全集之類的書並不感到需要。第一次看到亞典老闆戴先生來系上擺攤賣美術進口書也不感到稀奇,隔一段時間,亞典老闆和太太會一起載書來山上,每次連續擺攤好幾天,發覺那堆擺在通道間的歐美進口圖畫書很吸引人,讓人隨意翻閱總有意外的發現,而我常惹上購書的麻煩!

大二放寒假前夕,亞典老闆突然打電話問我寒假要不要去書店打工,我從電話得知書店有落腳,在羅斯福路靠近師大的小巷裡。第一次進書店看到滿屋都是藝術進口書很興奮,漸漸發現書堆裡也有新潮藝術書,感覺老闆的進書能耐超乎我的想像。那個寒假,我一早得從山仔后搭公車去上班,每天去翻開那些書分門別類是一件愉快的事。老闆依我曾在圖書館的實習印象作分類,尤其將畫家的精裝書像請神似地依序放上書架,看到有人站在書架前昂頭舉手尋找他們的名字而感到滿足,讓我學生時代唯一的打工經驗過得很特別。

我們唸西畫組沒有教科書,大多是看老師畫畫或關燈看幻燈片由此認識西方藝術。去圖書館找線索,書架上的美術藏書稀少破舊,而五花八門的藝術正在發生,眼前似乎按耐不住幻想自己未來的藝術面目, 「美術學校,只需一間廁所和教室就可以培養藝術家......」大二讀木心的散文時,這個句子在就掉進腦海裡,但我還覺得需要一本書啊!那個年代還沒有個人電腦,我常下山去找書,甚至去外文書店找目錄訂書。有時去亞典書店站在擺滿新書畫冊的書架前,彷彿帶著自己的困擾去拜訪那些畫家,那也是我學生時代獵奇尋知的地方。

美術系畢業前,有一次去書店閒晃,老闆娘突然問我畢業後要不要來店裡工作,「我想畫畫!」我的回答有點遲疑,也曾真的想過去書店當訂書員或許不錯。雖然像是開玩笑的場景,不過畢業後沒多久我真的在一家小畫廊個展出道。我一直記得去德國阿亨市駐村那一年的夏天,老闆娘突然在出國前夕打電話要跟我買一張畫,我看她認真挑了那張彩色大版畫《狗咬鷄》很意外,然後帶這個心意上路。隔年是千禧年,他們搬到仁愛路上變成一家大書店。那年夏天我也要出國,在巴黎一年當中,除了畫畫,也習慣逛書店,去過科隆市區那家國王書店,看到整棟樓房像藝術家的檔案資料庫而驚歎時,想起台北的亞典也會心生敬意。

這些年,我將在德國做的大版畫印成書,後來陸續又做了幾本,老闆夫婦問:「要不要拿來書店裡賣?」他們的書店又增加不少陌生的藝術家名字,儘管我的工作碎步前進,圖畫書不醒目,至少也上了書架。來到這個網路盛行的年代,我的買書習慣似乎也改變了,不用去書店也可以透過電腦找書,從顯現螢幕裡的國際藝術網路書店買到很多圖畫書,那一陣子,訂書紛紛從國外寄來,好像迎接我的老師進門。

想起上次老闆娘打聽找畫家來書店展覽的事,突然問我要不要辦畫展,納悶自己怎麼不立即爽快點頭,卻只想著:下次印新書,可以來書店辦新書發表會,帶一張大圖畫或者把那張《狗咬鷄》當背景?

吳松明 小檔案

1962年出生於新北澳底,文化大學美術系西畫組畢業,最初讀美術系是夢想當個油畫家,卻意外變成木刻版畫的專家。曾自費出版《台北移民》《夢的遠足》《龍眼樹下》《微小的事物》等圖文集。著有散文集《丹裡的肖像》。

獨立書店 版畫家 吳松明 亞典藝術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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