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魂」社會學者李明璁:不只太宰治,川端康成也捍衛我的浪費
「窺看鏡子,我的臉竟神采奕奕,但這臉彷彿是別人的,與我的悲傷痛苦全然無關,兀自悠然展開著。儘管今天沒有化腮紅,臉頰卻仍顯紅潤,嘴唇薄小泛著紅光,好可愛。脫下眼鏡,我淺淺笑著。眼睛也很好,是清澄的。」很難想像這是一位男性作家所寫的少女獨白。我狡猾地想到太宰治這本《女生徒》,為自己早已書滿為患之藏書空間裡的「浪費」,找到一絲合理藉口。
我的書架上開始出現一些「少女系」相關藏書,其實並非身為異性戀男性的情慾驅使,而是基於某種奇妙的文化研究興趣,大概是從三十多歲時在劍橋讀博士期間開始的。
蒐藏的旅程始於有點另類的少女漫畫,像是曾獲講談社漫畫賞的《天然コケッコー》。描述偏鄉一間只有六名學生的迷你學校,女主角是個本人不太有自覺、但鄉民都認定她是「町花」的少女。某天突然出現一位東京來的轉學少年,故事就從他們一起在山林度過的悠悠歲月,以及彼此間雲淡風輕的情愫展開。
導演山下敦弘在2007年將它改拍成電影,找來當時才16歲的夏帆出演。這位美少女初試啼聲便一鳴驚人,奪下多個新人演員獎項。事實上,從漫畫到電影,少女「10代最後の年間」(也就是16到19歲)在日本大眾文化一直扮演重要角色。人們彷彿以一種看待櫻花滿開的心情,歌詠讚嘆這「女童以上、女人未滿」,青春只此一次、苦澀又甜美的過度狀態。
除了漫畫,還有我在古書店購買的90年代美少女代表廣末涼子初寫真集,以及再版過十幾次的蒼井優19歲美國公路旅行寫真集。這些寫真集跟人們刻板印象以為的不一樣,裡頭根本沒什麼撩撥情慾、搔首弄姿的清涼照片,純然就是少女歲月的生活側拍。
我開始發現「少女情結」在日本社會的意義有點複雜,無法用異性戀父權批判一以概論。很多時候更可能與女性自身的認同想像或生活協商,息息相關。於是我的浪費藏書範圍跟著擴大。比如大正年間以少女為主訴讀者的雜誌如《少女世界》、《少女の友》等,這些刊物對女性交換時尚資訊、認識世界新知、乃至透過投稿建立姊妹「想像共同體」,影響甚鉅。
此外,我也花了不少錢買竹久夢二與高畠華宵的畫冊。或許川端康成可以幫我的浪費捍衛,他說:「我少年時代的理想,總是與夢二聯繫在一塊。」而專研日本美術史的山田俊幸,更大膽用「少女設計」歸納同類風格。
我經常被女性友人說是大叔身少女魂,也許不只是因為我熱愛草莓、甜食或多肉植物吧。如果說滿屋的書刊在數位時代已是某種浪費,那這些全然無用的「少女系」美美藏書,根本就是浪費中的浪費,政治不正確的該死青春浪漫。
◎責任編輯:胡士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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