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文化無國界的裝飾藝術？一起深入探索美學大師 Jean Charles Chappuis

如果要撰寫當代家飾史，我想，Jean Charles Chappuis有他的一席之地。逾40年的心血投注，他像銜接異次元的巨橋，善巧融合不同的裝飾文化，古與新、東方和西方、藝術及手工藝…，總是引領風潮之先。

認識Jean Charles多年，他創辦的Aisatides連結世界各地的手工藝資產，開發異國風情的當代家飾系列，在巴黎Maison & Objet展場占有最醒目的位置，向全球頂尖買家、設計師展現精湛的視覺藝術才華及眼光，為其吸引的客戶不乏王室、巨星及設計名家。名店如愛馬仕的櫥窗，頂級飯店的精緻裝飾如上海半島、台北文華、普吉島的COMO Point Yamu等，都曾因他的助力成就其美。跨界設計如今已是常態，他早在風氣形成前，就開始跟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合作。

品味是持續進化的過程

能得行家青睞，品味自是不凡。「我很幸運，生在摩洛哥的富裕人家，父親是王室御用醫生，母親非常優雅，照管我家漂亮的房子，裝飾華麗的法式骨董風格。」他給我看父母的老照片，是在Marrakesh名流薈萃的Mamounia飯店聚餐留影，這家五星飯店混合伊斯蘭、ART DECO等裝飾風，自1950年代希區考克拍片取景後，接待過無數憧憬東方的歐美富豪名流，聖羅蘭購屋前都是留宿此處，這些人文薈萃的上流社會風光恰與成長中的Jean Charles相逢了。

「我特別年輕就大學畢業，為了取悅父親，還研讀過醫學…。」在摩洛哥生活十七年後，Jean Charles偶然成為一個美國富豪家庭的滑水教練，跟他們到南法海邊住了一年半，期間他也陪同滑雪，擔任翻譯及公關，出入不是遊艇就是私人飛機。他狀似開玩笑地告訴我，為了平衡這些「奢華惡習」就辭職從軍了。

從小父母鼓勵他學英語，探尋世界。年幼時一趟親子同遊亞洲的經驗或許埋下種子，服完兵役後應時萌芽，他決定踏上旅途再闖未知之境。邊玩邊工作再好不過，他進入阿富汗最大的旅行社，先後在阿富汗、印度及泰國擔任駐地經理。「真是美好的生活方式！旅行，規劃行程，探路…」一做就是八年。期間，他愛上亞洲的手工藝，擁有不少收藏。

及至1979年蘇聯侵犯阿富汗，旅行社破產，為他同時帶來危機及人生轉捩點。「我想，所有我愛的工藝品、在各地發現的一流工廠及貨源，這些將會成就我的嶄新人生。」1981年，他創立Asiatides。

「品味是一個持續進化的過程。」回顧成長歷程，Jean Charles有了深切體認。摩洛哥上流階層的出身，陪同美國富豪時的奢華經歷，任職旅行社只住高級飯店的體驗…，「我猜，這些對我的品味都有助益，開公司時，我最大的優勢是知道富人如何生活，了解他們沒有上限，懂得去哪兒找到讓他們驚喜的產品。」然而品味不會原地不動，他說，現在的他，「品味已異於十年前，而未來十年內它將不同於今，你必須了解如何喜愛曾經為你所惡的，反之亦然。」

貨源獵人的第三隻眼

「我在巴黎創立Asiatides，資本不多，所以選擇從高價的工藝精品著手。」由於產品有獨特性，很快就得到定位相符的買家青睞，包括設計師Alberto Pinto、Elie Gharzouzi等，「他們的客戶從巴西到黎巴嫩，都是最富裕的，就要最好、最不尋常的，銅胎掐絲琺瑯、銀飾家具、印度大君用過的骨董物件…。」

合作過的頂尖設計師當中，Leïla Menchari最令人好奇，這位在愛馬仕擔任櫥窗藝術總監長達35年的傳奇人物，以精品櫥窗作為造夢、說故事的舞台，受到全世界創意人矚目。然而再奇炫的創意，沒有恰如其分的「道具」也實現不了，從他們合作17年看來，Jean Charles對她而言，應該是品味相當、有默契的貨源獵人。

「我的工作是向她彙報所有可能應用的資源，沒有預算上限。我們成為朋友，旅行時，我總是有第三隻眼，專門為她尋獵佈置愛馬仕櫥窗的物件。」追憶這位不久前高齡仙逝的故友，Jean Charles跟我分享一則有趣的故事：「在上海的偏遠湖畔，我發現淡水養殖珠，顆顆有如月光石…，業者會依要求將珍珠染色。我立即告訴Leïla，討論出一個雅致的點子，就像花園裡砂礫鋪成小徑，用珍珠覆蓋櫥窗底部。」這就是第一個愛馬仕耶誕櫥窗的設計內幕！Leïla訂了六色粉彩珍珠，作為櫥窗主角的凱莉包也穿上同色的鱷魚皮。在要求質感的前提下，珍珠必須鋪滿3公分高度，總共用掉450公斤的淡水珠，加上鱷魚皮、銀器、銀製家具…，成果極具震撼性！

在Jean Charles的家飾生涯中，不可思議的經驗還有很多，他聊起來如數家珍。有一回Club Med請設計師Gisela Trigano重新定義奢華，地點是Columbus島上的渡假飯店，她設定海盜的主題，要打造藏匿金銀珠寶的島上住家。「整個案子由我們供貨，必須有非洲、亞洲及巴西的物件，我們帶著設計師跑遍印度、中國、泰國採購。」結局是40座40英呎的貨櫃，所有家具及工藝品以駁船運到島上。

跨界設計的先驅

大約1990年代起，知名品牌及設計師熱衷開發家飾路線，Jean Charles累積多年的豐富工藝資源及卓越品味，恰逢其時大展身手，時尚界的Kenzo、Loulou de la Falaise等，如今的紐約家飾大師John Derian，還有藝術家如Fabienne Jouvin、Frédéric de Luca、Régis Dho等，都曾是他的合作夥伴。

「跟設計師合作不難，採用一個他們專精的商品，將設計轉換到其他商品，例如，瓷器大師將設計用於銅胎掐絲琺瑯，以帆布創作的畫家換到瓷器上手繪。」雖說不難，實則工藝的專業門檻並不低，舉例來說，設計鬼才Philippe Starck的臉譜瓷凳原本遇到技術障礙，找他合作才迎刃而解。

在這類案例中，日籍設計師Kenzo的合作方式較為特殊。「我們去看他家，檢閱他的抽屜，從他正在設計的時尚系列挑選作品，修改配置加以編輯；我們擷取他設計的布料圖樣，再畫在瓷器上；我們拿到某些他的家族紋章，用於設計銅胎掐絲琺瑯。」最終，他為這位好友完成750件產品。

保護工藝 樂在新挑戰

「要支持工匠，確保這些工藝傳承下去…，不僅靠採買，也有賴產品的稍加修改，使之更具市場魅力，幫助他們提高自信。某個程度上，我們覺得對這麼多依靠我們的家庭有責任，如今他們有些很富裕了，我為他們感到高興。」Jean Charles在旅行中愛上工藝品，進而尊重支撐工藝傳承的背後文化，當愛好發展為事業，他體會到責任。

或許40年下來，這份責任早與他的生命交融。2018年他有意退休，將Asiatides出售；然而，很快他就發現內心渴望新的挑戰。後來他接受原就相熟的美國企業Currey & Company邀請，擔任總裁顧問，重返如魚得水的老本行。

雖然家在巴黎，基於工作上經常要往來泰國、印度、中國及菲律賓等地，他幾乎定居清邁。這座城市在他眼中很有文化，充滿趣味。「這裡的手工藝品富於創意，最重要的是，有很多跟我合作的藝術家，我努力協助他們創作可以銷售全世界的產品…。」Prakeet Seehawong是他一路看好的一位，這位素人藝術家創作面具及雕塑，用的是回收金屬零件，創意十足。「看到他如今在歐美那麼成功，我感到很驕傲。」

我體會著Jean Charles的樂在工作，想起愛因斯坦的名言「創造力是智能在作樂」，或許正好為他的老而彌堅、品味與時俱進下一個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