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家呂忠翰,無氧攀登的意志:當我們失去了一些東西,會有另外一種可能出現

聯合新聞網 採訪/陳德政、文字整理/胡士恩

本文選自《500輯》Issue69「我和身體一起工作」

疫情這些年,口罩遮住了一半的臉,硬生生剝奪了嗅覺這項重要的感官,人們無法好好呼吸,生活中「少了一味」。本期《500輯》由陳德政擔任客座主編,這期專題是做為文化工作者和一位身體的主人,對這場世紀流行病最「切身」的回應。

同為瘟疫後的倖存者,我們應該更加珍視,並重新打開這些年閉鎖的身體。攝影師林軒朗用他沉靜的鏡頭,捕捉到六位工作者充滿張力的體態——流動的線條宛如交錯的時間,每個姿勢,都是努力奮鬥過的結晶。身體在黑暗時代裡發光,照亮了隧道的盡頭,願你也是透過自己的雙手,翻讀了這一份報紙。

圖/林軒朗攝影

呂忠翰

39歲,綽號阿果,是台灣首屈一指的極限攀登家,也是全人中學戶外課老師。從2013年迦舒布魯姆二號峰,到2022年世界第三高峰干城章嘉峰,他用無氧攀登的方式登頂了七座8000公尺等級的巨峰,著有《我在這裡,山在那邊》。

你做無氧攀登,進到8000米以上的時候,你身體大概是面對一個什麼樣的狀況?

呂忠翰:無氧跟背重比較沒有關係,如果適應不夠,身體會覺得走兩三步就要喘一口氣,覺得重量只要再加一公斤,就很重,像五公斤一樣。你每走一步都會覺得很累,覺得肌肉痠、意志疲乏掉,你會一直想要有氧氣,隨著年紀變大,人對於氧氣需求的衝動會提高。阿爾卑斯式攀登通常會適應完再去爬,一旦我適應了,速度就會很快。2019年在Makalu適應完,我在K2的運動表現就好非常多。不過,年紀愈大不會像以前覺得要一直衝,偶爾停下來拍拍照也不錯。

請聊聊你今年手指受傷的事情

呂忠翰:我沒有做好適應,太衝動了,想要嘗試突破到一個從來沒試過的新高度,從7400到8600公尺,在沒有適應好的狀態下,其實會有風險,加上這一條路線很長,我走太久、走了31個小時,路線上新手比較多,有些岩溝新手爬不太上去,被耽誤了四、五個小時。下來時,我知道手套已經濕掉,但我只想要趕快下山,直到我有意識到它很嚴重的時候,那個痛像從骨頭裡面發出來,是我前所未有的痛覺。我知道完蛋了,應該是要截肢。

我很後來才知道自己可以不用截肢,醫生希望我能盡量留下來,不要截掉。回台灣做了皮瓣手術,現在已經換了新肉,有時去游泳泡冰水,會覺得冷冷的,但泡熱水沒有感覺,被針刺到也不會痛。攀登比較容易用到這兩支手指,攀岩的時候無名指的受力滿多的,會少掉一個受力點,只能做訓練啦,把它「回憶」回來。

養傷的過程中,你會跟身體說說話嗎?

呂忠翰:從我受傷、回來、到現在,其實是不同層次的。受傷當下我一回到基地營用熱水洗屁股,痛到眼淚都流下來。我最討厭的就是讓自己截肢,像我這麼喜歡打籃球,籃球員如果截肢,大概就會想要自殺了。我真的是很愛惜身體的人,一聽到可能要截肢就覺得好想死喔,好像會失去很多運動的東西。我開始想像截肢後我還能幹嘛。

後來想想好像也還好,做皮瓣手術,只少了一個指甲的長度,平常也不會用到。加上住院時,室友都是糖尿病患者,是真的要截肢的人,看看他們,覺得我到底在難過什麼,慢慢開始能釋懷,願意跟傷口相處、看它的各種變化,接下來還要修整外型,我也算是整過型的人了。

◎責任編輯:胡士恩、林亞璇

身體 Issue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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