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人生】馬欣／去愛我不能原諒的人

本文選自《500輯》Issue81「如果我們重啟人生」

「你想投胎成大食蟻獸，還是帶著記憶重過一次原來的人生，努力積陰德，好讓下一世順利投胎成人？」日劇《重啟人生》女主角近藤麻美在「死後諮詢處」的引導下，重啟一輪又一輪大綱類似，情節卻截然不同的人生。

　

戲劇原名為「Brush up Life」，Brush up有刷新、重溫練習之意，編劇無意要你整個人生打掉重練，而就只是「在不同選擇之下，再經歷一次」，如此而已。而當你入戲跟著麻美一起更新劇本，又或者在關上螢幕後，偶爾神遊憶起過去的時光，練習用不同視角觀看此刻的人生，Brush up就已經發生。

　

「如果帶著記憶重過一次原來的人生，你想回到哪一個時刻？」500輯邀請喜愛的作者寫下重啟的故事。每一回重啟，都是再次認識「我之所以是現在的我」的一條小徑。

如果帶著記憶再過一次相同的人生，我應該會選擇回到四歲左右時吧。那時已有了懵懂的意識，我想更清楚地了解周遭的大人是怎樣過生活。

會這樣想是因為我父親在我六歲時，就因經商失敗而離開家裡，在這之前也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或是帶著應酬後的酒氣回家。回想起來，他對我而言始終是個謎。而他的親戚極少，我只有看過叔叔來探望，父親消失後，僅有的叔叔也失去連絡。

父親消失後，我聽到都是屬於他的流言，包括他還有另外一個家庭，他似乎有別的女友，以及他誤交小人而害了他。如同聽到報紙上的人物，應該很熟悉的關係卻如此陌生。我知道的都是聽說的「他」。

如果重啟人生，我想在六歲前重新認識我父親，即便相處時間有限，或許我應該不要讓自己那麼早睡著，而爭取一些能好好看到他的時間。或許我真的誤會了他，也或者，我可以有更多的理由去諒解他。

很小的時候，我就領略到了「失去」，或許因為家中長者多，小孩極少。我的童年感受到的是老屋子、老庭院、與還留著逃難回憶的老人。彷彿我們家的時間是盹著的。因為總有預感很快就要失去重要的人了，我總是下意識地讓自己的眼目按下暫停鍵，停格在某一個全家吃西瓜的黃昏，或是愛熱鬧的外婆突然安靜看向窗外的那一刻，或是難得全家圍爐看電視的某幾個節日。

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地看著我的外婆，那個永遠在人前充滿活力的外婆，總是忙著工作，或在廚房裡三兩下能煮出燒雞的她。永遠看來如此無所不能，像是這個家的元氣來源。但我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樣好強的她很孤獨，或許是因某一個下午我看到房門後的她自己默默在喝酒，那時的表情是我從沒看過的她。我多想敲門進去安慰她，想讓她知道自己有個陪伴，儘管我那時七歲，我想我的擁抱還是有力量的吧。

只是第一輪時我並不知道，我六歲時變得非常安靜，或許因為家中巨變的關係，我安靜得像個石頭。像關掉了部分感知，我讓自己抽離家中的緊張氣氛。連當時有人送來一隻幼犬，我都默然地不知要親近。現在想來我應該是把自己徹底關起來了，有時跟那隻幼犬對望半天，卻沒有想到自己是否要去抱牠，牠是否跟我一樣害怕，後來家人把牠轉送走了，我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如果生命再重來一次，我應該會更早去擁抱當時受傷的大人，而不是驚慌到將自己封閉起來。甚至在外婆臨終時，還懵懂地看著她對我的微笑，我當時不知是最後一面，只抱以微笑地說我去買早餐。關上病房門才覺得異樣，但那是個周末，陽光灑落，不安只是一瞬，沒想到那一秒的直覺會成真。

如果重啟，我會跑回病房說我愛她，也會讓自己早一點「清醒」般去愛身邊周遭的人。讓自己早一步學會的是愛，而非失去。

◎責任編輯：胡士恩、林亞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