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美雲與吳定謙跨世代創新合作　將阿嬤的歌仔戲變成年輕人的音樂劇

歌仔戲，總能讓人聯想到小時候、阿嬤家，導演吳定謙也是如此，直到他被歌仔戲名角唐美雲找去合作，感動於其對歌仔戲創新與傳承的努力，於是也樂於一再被「拐騙」開新戲，一起將歌仔戲介紹給年輕人。

39歲的吳定謙從小在父親吳念真身旁耳濡目染，如今也是演員、導演，有豐富的劇場經驗；57歲的唐美雲是知名歌仔戲反串名伶，創立的唐美雲歌仔戲團即將慶祝25周年。相差近20歲的兩人一起做歌仔戲，接連做了幾檔創新素材，最新的電視版「孟婆客棧」更前衛地出了原聲帶。

唐老師帶進門

唐美雲回憶，十多年前去綠光劇團參加「人間條件」時認識吳定謙，那時他還在念大學，綠光像是一個大家庭，大家合作久了，情感從舞台延伸到生活，她偶爾到吳家喝茶。

2015年，唐美雲看了吳定謙導的「當妳轉身之後」 (Wit)，深感這戲的題材不易呈現，但年輕的吳導處理得很成功，就在一場演出的後台直接提出邀請：「欸，你以後來導歌仔戲啦。」

「我以為只是講一講而已。」吳定謙說，沒想到唐美雲是認真的，可是自己對歌仔戲的理解很少，只有小學時陪阿嬤看，「覺得真的是一個情懷，小時候陪阿嬤看過歌仔戲，他們那麼喜歡，現在他們不在了，我來做歌仔戲獻給他們。」

傳統與創新

吳定謙坦言，一開始也擔心進入有「門檻」，沒想到唐美雲很阿沙力說：「沒關係，你來就知道，很簡單啦。」他就這樣被「誘拐」進去，從編腔、編曲等一系列從頭學起。

吳定謙發現，唐美雲的歌仔戲很創新，從文本、唱腔、視覺呈現，都在做一個不是很傳統的歌仔戲，「老師一直覺得要讓歌仔戲傳承下去，必須要有創新，老師是做創新的事。所以我也沒有很怕，反正天塌下來有老師頂著，畢竟是她帶頭作亂。」

唐美雲指出，歌仔戲的調是有一些傳統、固定的，但不能只有以前的老東西，所以她想加入創新的元素，例如編曲、作曲，以前的歌仔戲並沒有這回事，是她開創了歌仔戲為舞台公演設計主題曲，「我希望觀眾進來看戲，從視覺跟聽覺都可以感受到和以前看過的戲不一樣。」

吳定謙認同這一點。「唐老師的歌仔戲不是你腦中的歌仔戲，很像音樂劇的概念。每一齣戲都可以帶一個旋律出去。」吳定謙舉例，看完音樂劇「貓」，觀眾會帶著「Memory」旋律走，看完「歌劇魅影」，會記得「The Music of the Night」，而唐美雲的歌仔戲也有這個特點。

創新，意味著挑戰傳統。唐美雲說，的確有人指責她背離傳統，從劇團成立後第一齣戲改編「歌劇魅影」就褒貶不一，「很多年輕人非常喜歡，保守派的就罵我在搞什麼東西。」可是她還是往音樂劇方向改革，傳統的身段保留，但舞台美術更豐富一點，樂器也跟交響樂團合作。

後來讓她堅定信念貫徹創新路線的原因是，大概三年以後，「我發現歌仔戲圈的劇團都學我。我心裡就篤定了，如果我做錯了，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學我？錯的事情，人家怎麼會跟？」

唐美雲分析，先前有批評聲音出來，是因為別人還沒做，是她走太前面了，但結果顯示，慢慢有劇團跟上她在走的方向，開始也有人重視影像、舞美，不再是幾塊布幕。

唐美雲更確認創新的必要：「我就去做吧，或許得不到所有人的支持，還是有人願意跟隨著我，或許會慢一點，可是還是會走到我想走的方向。」

「孟婆客棧」玩下去

唐、吳從「螢姬物語」開始合作多檔歌仔戲。吳定謙說：「每一次老師找我，我都覺得好啊好啊，每一齣都覺得頭過身就過了，沒想到都更難。」他笑說，唐美雲是「慣老闆」，出一張嘴嚷著「我要創新」，其他人就幫忙想怎麼創新。

舞台劇版的「孟婆客棧」，編劇陳健星架構了一個冥界的故事，變成一部黑色幽默的劇，還和吳定謙聯手「毀掉唐美雲的人設」，讓舞台形象正氣凜然的唐老師去演一個醉漢。吳定謙笑說：「這真的只有唐老師能搞得出來，把自己的戲劇形象推翻，重新建立一個，我覺得這也是滿帶種的。」

大家玩很開心，沒想到唐美雲有天宣布要做「孟婆客棧」的電視版，而且大改編，只剩下劇名四個字相符。全員重新設定「孟婆客棧」的定義，吳定謙想做成情境喜劇，「因為台灣很久沒有情境喜劇了。我覺得歌仔戲、或是這個題材正好適合。」

唐美雲歌仔戲團籌備4年、斥資破億元打造的新型態「孟婆客棧」，是首部結合傳統歌仔戲和現代音樂劇的情境喜劇，2021在公視台語台上檔後，刷新開台兩年來的收視紀錄。

歌仔戲的歌

吳定謙說，每一次跟唐美雲合作，就會被戲裡面的歌洗腦，戲散了，還能隨時哼起歌，甚至在「孟婆客棧」製作前置期時，每天早上起床，腦中已經自動播放，「今天播的是這一首喔。」

吳定謙說，前期討論時，僅是一集45分鐘內要塞多少歌，就很難定論，不確定歌曲的比例，以現在觀眾看戲的節奏，歌太多看不下去，歌少了，傳統派會說這不是歌拿戲；而舞台劇的歌，速度會慢一點，電視劇速度要快，只好和編曲一再討論一再修改，去頭、去尾。

那些還是進錄音室之前的事，等到開始錄音，很多歌手都很挫敗。吳定謙指出，唱戲跟唱歌不一樣，像唐美雲這些歌仔戲的大前輩，都知道要怎麼唱，拿到歌詞就知道角色當下的心境及呼吸，而歌手往往是唱得很好，卻忘了這是戲。

台語歌王許富凱就一度很挫敗，明明很會唱，但被要求「不要唱得那麼完美」。吳定謙說：「要去想情境是什麼、這個角色前面遇到了什麼？角色唱這個歌是有動機的，不是莫名其妙就唱出來，所以錄音時就會花很多時間，其實就是在磨戲。」

另位歌王蔡振南的問題是，在錄音室唱得太開心、太自由拍了，於是到了拍攝現場時，就發現很難對嘴型。吳定謙笑說：「南哥一直幹譙當時幹嘛唱那麼開心，問導演當時為什麼不制止。」

連唐美雲自己唱都很煎熬，為了片頭「日日江水」、片尾「紅塵過客」，琢磨接點、音量和情緒轉折，近半年都拿這段錄音當催眠曲，一再練習。

這樣磨下來，「孟婆客棧」總計300多首歌，有原創、也有古調。唐美雲說：「我心裡有拿捏創新跟傳統的比例，把傳統的曲調重新編曲、作曲，唱出來都有新風貌，因為我很早就跟交響樂合作，所以我知道，傳統跟創新並進、一點都不突兀。」

如此一來，「孟婆客棧」裡的音樂，「數來寶」有了rap感，傳統的「江湖調」也變身搖滾樂，文場戲的「詠嘆調」搭配了弦樂、交響樂在音樂上的用心，讓很多觀眾看完戲後意猶未盡，於是唐美雲又做了一件歌仔戲界的第一次：出原聲帶，精挑40首歌，已在全亞洲的音樂平台數位上架。

帶著傳統一起創新

對於創新、拉進年輕觀眾，唐美雲從不遲疑，在「孟婆客棧」於公視播出後，大量的反饋也讓她很安心。「我都不知道做一檔戲，原來有這麼多人會感謝我們。」唐美雲說：「戲劇的核心價值就是這樣，我們劇情很好笑，可是笑完以後，也會讓你記得要感恩。」

吳定謙則說：「回歸到最初衷，就是想獻給阿嬤，能跟阿嬤說，我在拍歌仔戲，我想幫台灣留一些東西。」在他看來，歌仔戲的英文也就是musical，「年輕觀眾看的是國外音樂劇，其實我們也有啊，我們只想告訴大家，我們也有音樂劇，歌仔戲也可以這樣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