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與假之間,找到任何愛的可能——專訪《一個說謊,一個說愛》編舞家亞倫.路西恩.奧文與舞者李奕騏

聯合新聞網 林芷婕

被世界知名的碧娜・鮑許烏帕塔舞蹈劇場(Tanztheater Wuppertal Pina Bausch)唯二邀請的客座編舞家之一,來自挪威,橫跨舞蹈、戲劇、電影創作多個領域的藝術家亞倫.路西恩.奧文(Alan Lucien Øyen)將在今年三月初與他創立的團隊「冬季旅人」(winter guests)帶來在疫情之前就完成的大作《一個說謊,一個說愛》。

這個作品英文劇名為,「Story, story, die」源自於一種說故事遊戲的名稱,編舞家在2019年與七名舞者共同創作,互相交付生命故事,創作出了基於戲劇文本的舞蹈作品,取用說故事遊戲的形式,在肢體的動作中接續展演不同人對愛的渴求。舞作本身不僅由亞倫.路西恩.奧文(後稱亞倫)與英國劇作家/導演安卓‧魏爾領銜編寫,更由七位表演者共同參與,交付自己的人生經驗,結合肢體與高度語言成分,讓舞作本身成為交錯、相疊的心靈場域。

《一個說謊,一個說愛》源自團體說故事遊戲,無法接續者出局。亞倫將其轉化為當代社會...

《一個說謊,一個說愛》由七位表演者共同參與,交付自己的心,讓舞作本身成為一座心靈...

作品剛完成時就面臨大疫,如今重啟巡迴之旅,即將在2024年春天踏上台灣土地,而演出者也從原初的七位舞者有所更動,當今的陣容中有一位是台灣舞者李奕騏,他也曾與一開始作品在共創初期的舞者吳承恩一同表演過,這次邀請到亞倫與李奕騏一起來分享兩人攜手的經驗,以及回溯當年創作的源頭。

左為編舞家亞倫.路西恩.奧文(Alan Lucien Øyen),亞倫是現今挪威...

活生生的生命故事,希望人們都能自我投射

過去亞倫的作品,由於他的寫作背景,經常含有複雜的文本,不過《一個說謊,一個說愛》基於來自於舞者們的真實的生命故事,對亞倫而言,他這次希望能建立一個相對容易理解的演出形式,「我們創造出一種開放性的敘事,在過程中希望大家能在文本的空隙或間隔當中,找到可以把自己的故事投射或填充在其中的方式,也許到最後每個人認知或理解到的故事並不相同,但我希望理想的狀況下,每個人看完這個作品之後都有一套自己的了解。」

李奕騏也透過他的參與,加以補充他的想法,他認為這個作品裡雖有很多沉重或私人的童年回憶或創傷,可是舞者們會一起坐下來分享故事,因此這個作品並沒有什麼是抽象的,更是活生生的經歷。在《一個說謊,一個說愛》當中有時會選擇以很直接的方式去觸碰那些沉痛與苦哀,可是有時候又會像我們面對自己的疼痛時,顯現出輕鬆以對或這沒什麼的態度,這種表現手法對李奕騏而言更為衝擊,「其實我反而覺得會更痛,比直接去碰那個傷口來得更強烈。」

舞者李奕騏提到作品裡有很多沉重或私人的童年回憶或創傷,可是都是舞者們活生生的經歷...

在《一個說謊,一個說愛》當中有時會以很直接的方式去呈現舞者們傳遞出生命中那些沉痛...

真與假同時存在,肉眼所見之後有各種情感

而收集七個不同的生命來集結成一個作品,在最初經歷過跨國採集、剪輯與修飾並且加以拼湊之後,在總彩時亞倫坦言當時非常緊張,然而後來場場收穫觀眾如雷的掌聲以及各界潮來般的佳評,亞倫感觸地說:「我忘記誰曾說過:『你要感動人心,首先你要讓自己尷尬到極限,把自己推到某種極限的時候,你因為展露了對自己尷尬或羞愧的真實樣態,而更能直接觸動人心最深處的某個部分。』」

亞倫認為,創作要讓自己尷尬到極限,把自己推到某種極限的時候,因為展露了對自己尷尬...

這就像回到《一個說謊,一個說愛》的原始核心,「在與他人互動時如何更真實地表現自己?」亞倫的作品始終都在關注著真與假之間的關係,人們到底如何劃清虛實的界線。亞倫解釋,「我們在跟他人對話和互動的時候都會有一種裝模作樣或者試圖想呈現自己最正向的樣子,這都是一種飾演的過程,什麼時候才可以表達真我,是我的作品一直在探索的主題。」像是其中一個段落就是在講述交友軟體「Grindr」的雙人舞,企圖表現出這個數位化、虛擬化的時代,人跟人之間要怎麼互動,在經歷軟體中的對話之後第一次實際的接觸很有可能就是性愛關係,然而在這身體的交會中人們思考的依然是如何自我滿足,即使是面對面的互動中,大家卻還是孤立的。亞倫接著提到,「就好像實境節目中,事件之後常常邀請來賓坐下來分享他們想了什麼、做了什麼、當下有什麼感受,這樣的對話通常是很正面地去在螢幕上展現,我想做一個反向的操作,當兩人在做看似很正向的互動時,旁白卻在說各種負面的想法,『我很緊張、我很害怕、我覺得我很胖,我不想把這件衣服脫下來給他看我裸體的樣子』等等,讓整個反差與對比很明顯地展示出來。」

亞倫提到在當代,即使是面對面的互動中,人們還是經常專注於思考個人如何得到滿足,大...

《一個說謊,一個說愛》探討著「愛」在現代的人際關係與社會環境裡多重的樣貌,他提到,「以前都說眼見為真,可是如今眼見不一定為真,一方面可能有真有假,也有可能真假同時並存」,不管是我們在交友時極力展現有自信的樣貌,內心卻有很多自我質疑,或者他舉例你看見兩個人吵得很兇,他們一方面可能都很難過,另一方面卻又感到疲憊不想繼續吵下去了,各式各樣的情緒與狀態是同時並存的,他們正是希望以聲音和動作讓大家意識到眼前看到的可能背後有很多不同的意念存在。

透過作品,亞倫想讓觀眾知道各式各樣的情緒與狀態是同時並存的,希望讓大家意識到眼前...

失速的當代,如何透過文字與動作感動人

亞倫接著又提及法國社會學家尚.布希亞在八○年代時曾說,大眾傳播已處在一個速度太快的時代,「當你想像麥克風跟喇叭靠太近時,會有很多雜音和干擾出現,布希亞描述的是電視時代,當時的電視就已經讓他感到太快速了,現在的網路時代更是如此,我們處在一個無比複雜的當代,其實一切都已經高速到要失速的狀態了,當一切高速持續加速到極限時,人會產生各式各樣的焦慮感,擔心自己資訊過載、或接收的太少,都是我們面臨的問題,這次作品裡我們故意投入大量的訊息。」即使觀眾可能無法一一掌握全部,但卻可以透過這個作品去體會,自己處在的現代資訊量是多麽爆炸,而又引發出哪些問題與狀況。

李奕騏也特別講到,「對我來說這個作品裡面,對話、溝通、共感還有動機是最重要的,講話的動機還有你跟台上其他人的關係,你為什麼做這個手勢,那絕不僅是一個手勢,因為都是一個故事,所以這些動作都有強烈的意義,不只是一個跳舞的動作。」亞倫進一步闡述,由於他在舞蹈作品之外也參與劇場,動作、語言和文字對他來說都包含了很重要的意義,文字在這個作品中是他在輔助觀眾試圖去了解其中的含意,像是觀眾的導引,每個人會把自己的形象投射進不同詞語。他接著說明,「這個舞作我想透過肢體去述說大部分文本,因此文字與動作是否能達到真誠、感人?感動觀眾的過程,到底要使用文字還是動作?舞蹈看起來很有藝術感,可是是否會有距離感?因為它不貼近於日常生活,我們希望這個作品裡有很多藝術的質地,可是也能連結到很多生活習以為常的動作。」

在《一個說謊,一個說愛》裡所有肢體動作都有其深意,由於都是從一個故事出發,這些舞...

台灣舞者的細膩質地,人們之間的異同都會相容

而亞倫與世界各地的表演者的合作經驗當中,他也強調很喜歡與台灣舞者的合作,而《一個說謊,一個說愛》原始陣容的共創舞者中,也有兩位來自台灣的舞者吳承恩與凃力元,他解析台灣舞者的特質說:「這十年間有很多機會能和台灣舞者合作,他們每一次的動作和手勢都充滿了很多細緻的質感。來自台灣的舞者,都有些共同的細膩質地,彷彿『liquid』,是很行雲流水,非常簡潔、流暢,技術上即使執行起來很困難,他們依然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總是能把非常困難的事表現得好似很容易。台灣舞者有種非常純粹的質感,我很喜歡跟他們合作,成品都非常細膩與吸引人,而且他們充滿了職業精神。在跟台灣舞者接觸的時候,他們尤其會很專注地與人有眼神上的交流。」

《一個說謊,一個說愛》原始陣容的共創舞者中,有兩位來自台灣的舞者吳承恩與凃力元。...

最後李奕騏感性分享他演出時的體會,「在作品裡有一段對話是A說:『我喜歡你』,另外一個人說:『你當然喜歡我,因為我就是你,我們是一樣的,我們就像一面鏡子。』這對我來說,這段對話就代表了這個作品,這個作品就是你可以有你的痛,我無法真正完全體會你的痛,但我想讓你知道我也有自己的痛,我也有我的體驗,而當你有快樂時我也能共感。」

李奕騏分享這個作品就是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的痛,即使無法真正完全體會,但其他人也有自...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痛苦,即使彼此的事件有所差異,感受卻多少有所貼合,《一個說謊,一個說愛》想對所有人傾訴,對每個演出者、觀眾,任何參與這個作品的人說,大家都是一個共同體。在這瘋狂的世界、太快速與太虛幻的當代、無法辨別的真假之間,我們想追求的,都只是愛。無論那是——長得什麼樣的愛。

亞倫.路西恩.奧文《一個說謊,一個說愛》𝟯.𝟭 — 𝟯.𝟯 國家戲劇院|圖片提供...

2024TIFA亞倫.路西恩.奧文《一個說謊,一個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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