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奧義: 作家邱一新帶著「旅人之眼」看世界
旅行的意義,可以是血拚、大吃四方,是打卡、走馬看花,也可以是累計飛行、蒐集地圖上每一次的風和日麗。對作家邱一新來說,旅行的奧義,在於取得新的目光,將經驗折射成看世界的新觀點。
那是「旅人之眼」。在旅途上,看,但不只是看見,還有更多的領悟和啟發。
用思考觀看世界
邱一新將逾30年行走過的「發生故事的地方」,匯集成51篇故事,寫成《旅人之眼》(The Allegories, A story Behind Story),英文書名更能表現作者的中心思想:是寓言,是故事背後的故事,旅行不只是表象的吃吃喝喝,這不是旅遊指南。
「大部分人都喜歡你直接告訴他哪裡好吃,那是選擇題。」邱一新卻將每一個地方寫成申論題,有理由的、有故事的,「你在旅行時應該有自己的故事。」
這是他慢慢養成的習慣。觸發點是20多年前曾應派前往南非採訪總統曼德拉,任務失敗,記者團臨時轉做Safari專題,總要帶些報導回台北。邱一新記得後來在聯合報看到記者翁台生寫的系列文章,突然發現:「我們明明坐同一台車,怎麼好像我沒去過那裡?」研究之下,原來差別在於要有龐大的知識庫,這樣,眼所見的河馬就不只是河馬,可以寫出更多故事來。
還有他很喜歡的希臘,第一次去是觀光客,第二次受作家林燿德影響接觸希臘神話,再看那些「石頭」就不一樣了;到第四次回訪,邱一新更從導遊尼古拉斯處學到一個字「Theoreo」(用思考觀看),這是相對於走馬看花的「用肉眼看見」。
因為閱讀,邱一新去往非洲外海加納利群島,那在荷馬史詩裡、在西方的邊界之外、是金蘋果的所在,也是三毛曾經的居處。邱一新說:「因為有閱讀,看很多事情會不一樣,會『賦予意義』。」
帶著旅人之眼,邱一新看景不只是景,路邊的野花也能拉住他。當一群山友進到中國藏區的橫段山脈,只有他會為一朵花駐足,那是曾被植物學家苦尋的綠絨蒿(藍罌粟)。邱一新說:「這就是賦予意義,不然就只是走過去,可是我很激動,看到在書裡面讀到的花出現了,那是心靈上的相遇。」那就像那朵玫瑰之於小王子,是有意義的。
即使只是家附近的象山,邱一新曾經一年去200多次,每次都有新的發現。在媒體當主管時,每天早上先把前日累積的不快散去,有一段「生氣距離」,走一走,喝杯咖啡,氣散了,景不一樣了,他說:「那個就是心靈之眼。」
就是心靈之眼造成一景百解,有人感動有人無感,邱一新說:「同樣的點,我可能會牽動到心裡,是那個connection形成的不同。我大部分的旅行還是用知識、用腦袋在看。」
被賦予意義的旅行
儘管旅行的工具一直在變,邱一新會早早設定主題,因為受閱讀影響至深,旅行方向常常被一本書影響,他曾以愛迪生為題,寫成《與天使摔跤:尋找愛迪生,重新定義自己》,兩次探尋愛迪生及其母親的人生足跡。
邱一新會因著《環遊世界八十天》去探儒勒凡爾納故居,館方人員說,他可能是第一位造訪的台灣人。那趟法國之旅是兒子安排的,卻是老爸出錢、出題,當看到即將畢業進入社會的兒子站在凡爾納故居閣樓上那舵輪前時,心有觸動,這是他與這本書、這地點、還有兒子共同創造的故事。
他會去探名人墓,看墓鋕銘發幽古思情,所以當兒子安排投宿修道院改建的旅館Fontevraud Abbey時,邱一新一眼就發現是金雀花王朝皇家墓地,大名鼎鼎的獅心王理查石棺在此,於是,這個住宿點也不一樣了。
邱一新也愛在倫敦街頭看雕像,驚喜看到王爾德雕塑的銘文「我們都在陰溝裡,但我們中的一些人在看星星」,給他很大啟發。
難道從沒有放空純觀光的旅行嗎?邱一新笑說,知識會不由自主跑出來的。即使是家庭旅行,看著兒子在京都鴨川跳石頭,「囉嗦的老爸」就忍不住從「飛石」的前世今生旁徵博引到台灣的淡蘭古道、虎豹潭。
甚至參加團,邱一新都會被那股內在躁動召喚。旅行團本來要去智利聖地牙哥的一些景點,他在回程時就開始遊說團員和領隊,拿出聶魯達詩集讀詩給大家聽,成功將大家帶去聶魯達故居「黑島之家」。
這麼不依照旅遊指南的旅行,總不能事事順利,邱一新說:「我稱為跟地方的摩擦力,那不一定是壞事,不然全部都Google好了,手機拿起來什麼都有了。」他的確遇過一些驚險時刻,多半在邊境,趴著被美國警察搬身、在喀什米爾被莫名找麻煩。
邱一新有時是刻意地接近當地人東問西問,去到語言不通的地方,比手畫腳,甚至想吃鮭魚就畫一隻魚,雖然偶爾也有要礦泉水結果來了麵包的事,但他說:「就是要和當地留下摩擦力。」
旅行是老去的方式
一直在旅行,邱一新不追求插旗世界地圖,佩服著朋友去過百餘個國家,但自己是願意帶著旅人之眼重返舊地,總能看到不一樣的故事。他還想再去希臘,第五趟。
「人生要有第二曲線,講到底,旅行奧義就是人生的奧義,應該都是相通的。」邱一新說:「重新定義旅行,不同的看法會有不同的風景。」
旅人之眼帶給他的也有全新人生風景,後來去吳寶春公司擔任總經理,拿出的也是企畫旅行的概念,把麵包變成載體,以麵包閱讀世界,所以有各國的鹽做鹽可頌主題、各種芋頭大觀,去一趟朝聖之路,就把法國南部的瀑布起司包到麵包裡。
如此一來,旅行貫穿他的人生,正如保羅索魯所言,「旅行寫作是自傳的次要形式」。邱一新說:「這句話是我寫這本書的一個動機,我將每個旅行當做一個事件,串成我的記憶。」
進入退休生活的邱一新要這樣進入人生第二曲線,要「認真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讀書、旅行和書寫,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那就是:「將存款變成回憶,將回憶存在世界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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