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日作家張維中／日本生活見聞有感：世間上，少有「無可替代」這種事

這幾天，剛換新桌機的朋友想買印表機，發訊息問我有什麼推薦的品牌嗎？我忽然在想，現在好像很少人家裡有印表機了吧？但走一趟家電賣場，很奇怪的是賣印表機的展示台上，永遠都有著五花八門的新機型。

在日本有些情況，處理事情時對方依然會希望你把文件給列印出來，而不能只是出示手機螢幕而已，所以大概還是有此需求。不過，如果真需要列印時，去超商印就好了。以前有一陣子銷售印表機的主打用途，是列印照片和印「年賀狀」，但現在大家也不寫賀年卡了，想印照片時去家電賣場也有機器可印，家用印表機真的可有可無。

話雖如此，我家一直還是有印表機。從前有一台舊的壞了，丟掉以後想說現在很少會用到，沒打算再買，結果後來發現需要用到掃描、影印或列印的機會，比想像中來得多。每次要弄就得跑下樓去超商，實在麻煩。所以是因為懶，最後又買了一台。

幾年前購入現在用的這台「brother」複合式事務機，當時真是大開眼界。原來現在的印表機這麼進步了啊！不用接線電腦，甚至也不必開電腦，一切靠無線，如果資料在手機上有儲存，用iPhone直接就能印。掃描文件也好方便，全部自動儲存到雲端空間，在哪個裝置上都能隨時取用。

前陣子為辦理某個證件，跑了一趟日本的公家機關。去以前先在官網下載列印要填寫的申請書，一共有兩面內容的文件，正常來說應該就是會印成兩張紙，結果，公司的電腦和印表機很任性，無論怎麼調整，永遠都自動印在同一張紙上，變成雙面印刷。

搞了很久都是這樣，最後只好放棄。我重新看了一下申請書，內容是延續的，也就是第一頁要填寫的內容未完，繼續寫到下一頁，所以其實印在同一張紙上也滿合理。而且對申辦人員來說或許更方便，直接翻過來看就好，不容易搞丟其中一張，增加風險。我還特地到官網上去確認，上面沒有註明非得分開印成兩張紙。好，那麼這樣應該沒問題吧，我想，而且現在不都要講究環保嗎？雙面印刷確實比較環保，政府機關應該率先提倡。

結果送件時被櫃檯退件了。原因就是，不能雙面印刷，必須分成兩張紙列印。

「用意是什麼呢？」雖然我最初確實是打算印成兩張紙的，但現在被退件的理由讓我傻眼，突然覺得想要捍衛雙面印刷了。我忍不住請教對方：「同一份內容翻頁過來看不是比較方便喔？一定得分開成兩張印的用意是什麼呢？」

當你對官僚體系拋出挑戰他們邏輯的問題時，就得知道你問了也是白問，因為他們也只是受理文件的雇員罷了，最後終極的回應方式就是無限循環的跳針。

「不好意思，必須分成兩張紙列印。」

說不好意思其實也不是真的不好意思，反正只是個習慣用語。我想我也不必再追問「你們網站上又沒寫啊！」反正我們有求於人，就是得聽話。我只好回公司，想辦法重新弄一份，隔天又大老遠再風塵僕僕跑一趟。

幫朋友找印表機，上網查資料，比較列印品質與功能時，看見「兩面印刷」這個日文詞，想起去公家機關的這件事。

公司裡印表機還是不能缺少的，但家裡真的不太需要了。想起以前學生時代，大家剛開始擁有個人電腦時，印表機絕對是必備的周邊產品，結果現在變得這麼沒地位，不知道它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淪落到這一天，得跟家用固定電話同病相憐。

世間上少有無可替代這種事。真的不要覺得自己是多重要，非你不可。所有在浪頭上的，風一轉向，就會沉入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