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教養的瀟灑—懷念蔡瀾先生

遲到是壞習慣，如何才能保證不會發生？「早到的人，便絕不會遲到」，蔡瀾先生的答案，永遠直接有效，充滿智慧。怕蝕底，計準時間出門，也總有意外對不對？眾人皆醉，唯有蔡先生世事洞明，他時常面紅紅，心裏，是真正的明白人。

很多年前，蔡瀾先生約了我在九龍城吃早餐，九時半。他不知我也是逢約必早的人，當他九時十五分去到樂園，看見我已經坐在那裹，枱上放著元合魚丸，豬頭肉的時候，蔡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因為他手上帶著的也是魚丸及豬頭肉，還有一大塊燒腩，食物放满一檯，我們二人怎吃得完？飽到撐死，第一次與蔡先生的約會很難忘。

蔡先生的瀟灑，是一種有教養，有規矩，有道理的瀟灑。有些時候，我甚至感覺，這種瀟灑，是蔡先生故意拿出來包著傳統價值的外套。

某一年在雜誌開始寫食物寫旅遊，下筆不懂留手。有讀者說，你評論他人容易，不知餐廳工作艱苦，要做得好，談何容易，不如你來做吧？我跟蔡先生談起此事，以為他會說馬評人不一定懂騎馬，影評人不一定懂拍電影這些很正路的道理，誰知他懶洋洋回答：「那你不如開一間給其他人評論一下吧，很公平，我也開過餐廳」。吓 ?

大班樓後來真的開了，那一天蔡先生，倪匡先生及張大姐等來吃午飯。同事們嚴陣以待，準備出菜，然後，廚房突然停電，黑漆一片！天呀，甚辦呢？只好硬著頭友，打開手電筒，照著爐頭炒菜。整個餐廳亂作一團，出品可想而知，很多年後，我都不敢問蔡先生，那一頓午飯的品評。從此，我下筆便多了幾分明白與寬容，更理解蔡先生寫食評多年，盡量維護小店的原因。

蔡先生離世，我與太太在意大利。他留院一段時間，早期探過一次，之後蔡生說希望精神好些才見我們，終於沒見著。那一次探望，蔡先生穿戴整齊，頭髮貼服，鬍子修好，笑嘻嘻的坐在牀上，如常地喝著濃普洱。我們依舊如故，談電影、劇集、餐廳最近研發的陳皮牛肉獅子頭，如何手剁不及手切等等。蔡先生不當病情及醫院是一回事，我也無庸傷懷，如他所願，一場沒有道別的道別，笑談人生來去瀟灑，如此最好。

蔡先生穿長衫，特別儒雅好看。有一晚我到他家探望，檯面放了二套他的珍藏舊長衫，一黑一灰。他說此物以新潟越後雪曬為材料，從此歸你。原來是日本頂級麻布，世界遺產的手藝，難怪如此美好。這一晚我穿上長衫，戴上圓型眼鏡，扮起民國人，逗得大家捧腹大笑。蔡先生，你送的禮物，三月頒獎禮沒穿上，怕坐下時迫爆，今年減點肥，下年才穿給你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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