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韻玲:自由,是創作的開端

聯合新聞網 採訪/Stella Tsai 統籌/林佳育
攝影/陳婉寧

「天賦不用是會慢慢消失的,無論是誰,都需要付出努力才行。」 ――黃韻玲

都說她是音樂精靈、創作全才,黃韻玲大半的人生都泡在音樂裡,觸角深入產業的每一個角落。她就像是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在音樂中發現廣闊的仙境,興奮地轉來轉去嘗試各種好玩的事。她的創作風格多變,擅於融合多元曲風,也總是受到市場肯定,然而她卻從不眷戀光芒,而是隨著資歷增長,竭盡所能對後輩伸出溫暖的手,如同過去曾拉拔她的前輩一般。

黃韻玲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會成為父母心目中的標準女兒。還沒學會走路,她就被長輩抱上鋼琴玩耍,在妹妹出生以前,她會跟鋼琴說話,將譜上的音符畫成娃娃,開一場幻想中的派對。

音樂於她不只是興趣,更像是兒時的幻想朋友,隨興鑽進各式兔子洞,在想像的世界遨遊。所幸父母也允許她活在自己的世界,即便沒有成為鋼琴老師,也由著她隨心之所向,開啟自己的音樂冒險。

音樂是陪伴,也是人生的禮物

腦海中的想像力隨著黃韻玲長大而逐漸升級,上學後開始指揮同學角色扮演,自己擔任導演,調度同學演出各式劇碼,指導別人唱出她想好的主題曲。後來她的創作也是如此,旋律與音符在腦中紛飛,不用哼出聲就能在她腦中成曲,「當我終於坐到鋼琴前,把腦海中的音樂彈出來時,基本上已經是最後確認的階段。」

而黃韻玲也笑說,以前對自己很沒信心,老是把彈琴當成保護色,直到恩師李宗盛告訴她,「不要依賴鋼琴,寫歌根本不需要這些樂器!」再後來,逐漸精進的她也懂了老師說的狀態,如今她的腦海中有了樂器的進駐,不只是旋律,連編曲都能在腦中完成。等到她終於坐到電腦前記錄下來時,曲子多半已經完成七八成。

音樂在黃韻玲的兒時扮演了幻想朋友,陪著她長大;後來音樂成為她的語言,那些說不出口的,在她的音樂裡都能暢所欲言;音樂也成為她的工作與收入來源,有更多事情要妥協與面對。音樂始終都在,幫助她渡過所有好的壞的時刻,她笑說:「偶爾聽到小時候喜歡的歌,記起當初喜歡的每一個原因,會覺得很感動,音樂真是上天給人間一個非常好的禮物。」

努力做到最好,是刻在骨子裡的原則

「我只是希望我的歌能夠被聽見。」14歲就主動報名金韻獎,以重唱組合獲得優勝的黃韻玲,聊起參賽初衷,坦言旁人看似大膽的舉動,在她腦中早已估量過各種可能性。打電話到唱片公司機會渺茫、電台點歌也沒有用,參加比賽在當時看來,是她最有機會通往目標的路。

想好就行動,超高的主動性對黃韻玲來說,部分是因緣際會,部分確實是主動爭取。而她也坦言:「歸根究底,我也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不做的到,然後就去做了。」回顧她的經歷,從參加比賽到簽約滾石,她認為不只是她,唱片公司也是在試,看看這個17歲的小女生能做到什麼。

那時的黃韻玲曾經爭取《人間條件一》的配樂,卻陰錯陽差被選為演員。臺語不好的她,為了不讓崇拜的吳念真導演失望,煞費苦心將台詞練好念熟,「我不知道別人的標準在哪裡,但我會盡力在我可以的範圍內做到最好。」她正色說,藝術天賦當然重要,但如果不努力,天賦也會被很努力的人趕上。對於這個跨世代的老生長談,黃韻玲強調,「天賦不用是會慢慢消失的,無論是誰,都需要付出努力才行。」不管外界多少異音,努力把自己做到最好,是黃韻玲從小就開始實踐的原則,也跟著她堅持了一輩子。

遇見機會時,要自己努力抓牢

黃韻玲期許北流不只有精彩的演唱會、音樂節與展覽,更是成為音樂人創作的重要舞台。攝影/陳婉寧

每個世代都有自己的課題,投入產業40多年,黃韻玲認為一切都關乎個人選擇。「有人可以把吃苦當成吃補,有人就只能視為非常苦,在這個產業心臟要夠大顆,除了誠實面對自己的創作,也要誠實面對自己的不足。」她強調,接受失敗是每個人都要具備的能力,重點是選擇,「遇到困難要如何調整做法、調適自己,都是你能夠選擇與幫助自己的方式。」

她相信光芒是掩蓋不住的,即便是未擦亮的寶石,有光的人一站上舞台就會被發現,流行音樂產業就是在找那道光。「對熱愛音樂的人來說,時間的概念是不同的,甚至是不在乎的。我們追求的是過程,也享受那個過程。」過去曾蒙受許多前輩的幫助,黃韻玲總是告訴自己,將來有機會也要幫助後輩。她創辦的果核音樂就曾在花東推行「果核獎助學金」,幫助有興趣與天分的年輕學子投入音樂,第一屆得主原住民歌手阿布絲早已大放異彩,其他有如王彙筑、潘雲安等,也都是果核計劃發掘的光。

繼第一線創作者、表演者、製作人到唱片公司經營者,2020年黃韻玲再次升級,成為臺北流行音樂中心董事長。有她在的北流,不只有精彩的演唱會、音樂節與展覽,更持續舉辦各式比賽與徵選,主動對民間伸出橄欖枝。已舉辦多屆並發掘並培育創作新秀的《台北音樂不斷電》,黃韻玲趁著北流五週年推動音樂共創計畫,促成五位線上音樂人與五屆優勝者或團體共創一首歌曲,包含:首位在北流舉辦演唱會的音樂人蘇慧倫與樂壇新秀氣氛休息室、2023年代表北流前往釜山參加「國際音樂人交換計畫」的雷擎與樂壇創作新人阿橘Ahh G、在北流舞台拿下《大嘻哈時代2》冠軍的阿跨面與新生代樂團Traveller旅人、首屆 JAM JAM ASIA 音樂節演出的鄭宜農與嗓音渾厚且獨特的鄭雙雙、北流第一代主題曲〈有你的〉演唱人艾怡良與新生代樂團 YILITH 攜手共創,用五首創作慶祝北流滿五歲,也象徵著這些年的努力逐漸開枝散葉。

行程滿檔已是日常的節奏,趁著排練「人間條件四」的短暫空檔,黃韻玲與我們喝著茶談著創作與工作,眼裏依然充滿著光。她的同學在這年紀多已在含飴弄孫,黃韻玲前陣子才以榜首考上北藝大高階經理人研究所,九月即將開學;她腦中甚至在醞釀一齣小型音樂劇,新專輯也在待辦事項中。想做的事還有很多,談起音樂依然熱情如少年,時間沒有在黃韻玲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只有豐厚的生命經驗累積。

《唱 我們的歌 流行音樂故事展》近50件珍貴展品於西雅圖展出。攝影/陳婉寧

創作中一定會有的5大元素

5 Elements

愛、訊息、祝福、頻率、能量

愛是我的創作中一定會有的元素,其次是訊息與祝福,任何說不出口的、想傳達給某人的話,以及一些重要的時刻和人事物,我都會直白的寫進歌裡,透過歌曲傳遞出去。然後是頻率跟能量,我始終相信音樂可以觸動到同樣頻率的人,也能作為能量散播出去,觸碰到對的人。這些不一定能透過言語表達的意念,音樂可以。

今年正值北流5週年,黃韻玲與北流團隊推出5組音樂人共創計畫。攝影/陳婉寧

印象最深刻的5間Live House

5 Live House

Le cafe

每次去紐約Chelsea錄音都會造訪,在一間義大利餐廳樓上,演出內容偏Fusion,很多非主流的音樂類型。記得有一天吃完義大利菜跟朋友排隊上樓,我一眼就看到很喜歡的編曲家Dave Grusin也在隊伍中,當下超驚喜。世界這麼大,我居然有幸遇見自己的偶像,還跟他一起聽演唱會,也太幸運了!

Legacy TERA

位於北流,可容納1600人,它不只是一個演出場地,也跟北流培育音樂人才的策略相輔相成。沒有歌手能在唱完TICC就直上小巨蛋,Legacy TERA作為一個中型表演空間,不但是提供音樂人磨練自己的機會,也是讓新一代音樂人實驗與嘗試的舞台。

SUB

兩層樓的Live House,這裡能做的不只是音樂,還能允許更多跨界的實驗性演出,包括時尚、沉浸式展演,以及各式結合科技的嘗試,充滿實驗精神,也是北流鼓勵新一代年輕人實現自我的場域。

巴而可

早期位於西門町的Live House,前陣子參加韓賢光追思會我才提到,當年就是在巴而可認識老師。這裡也是許多地下樂

團的發源地,念藝專的時候常去,點一杯冰紅茶就坐一個晚上,等壓軸的出來演出,充滿青春的回憶。

菲僑

1970年代台灣很多東南亞來的樂手,那時候的我很迷戀羅希Rashid,好喜歡他的吉他,我跟同學都會從晚上十點一路聽到凌晨兩點,在路邊等他下班,再一起去吃宵夜。那年代有好多這種Live House,很多歌手在裡面來來去去,等著被挖掘出唱片。

歌手時期拍攝於美國Santa Monica。圖/黃韻玲提供

對她充滿意義的5個城市

5 Cities

倫敦

小學六年級第一次跟台北基督教兒童合唱團出國,第一站就是倫敦,一直記得下飛機後看到的花都好大朵,每個房子外面都好多花。英國人講話的口音充滿老學究的味道,家中的擺設、喝茶的杯盤都充滿儀式感,我很喜歡。

斯德哥爾摩

某年夏天跟合唱團一起去,印象中整個街道和招牌都充滿設計感,半夜三點還有人在打籃球。那裡每棟房子都長得不一樣,形狀各異,但排列在一起又是那麼的協調與和諧,整個城市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東京

家中有親戚住在東京,小時候就常去拜訪;進入滾石後常去治裝、拍照,前幾年幫小松美羽做VR音樂,剛好經紀人認識美空雲雀的兒子,還一起去了美空雲雀的家。東京就像是另一個家鄉,有喜歡走的巷弄,消失的店家會記得,也一直都有驚喜的地方。

西雅圖

北流從開館起就很認真做展覽,不管是特展或常設展,我們都很希望能帶出國,讓海外的人看見台灣的流行音樂的發展。去年終於找到機會把展覽帶去西雅圖,建立密切的交流合作,這是北流邁向國際的重要起點。

紐約

有一年去LA錄音,跑去紐約拍宣傳照,住在 Chelsea。對那裡印象很深刻,有些地方很現代、有些很落後,但不管在哪裡,隨便一個屋頂、街角,各種角度取景,拍起來都好有味道,後來這些照片被放進專輯《做我的朋友》。

拍攝於紐約 Hotel Chelsea,因眾多作曲家、歌手曾居住而聞名。圖/黃韻玲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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