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人物】張忠謀的引路 道藝相參驚艷畫壇 張淑芬:我是畫家
或是光華、或是喜悅,或是嵐光拂嶺、或是萬化初悟,一身橘紅的張淑芬站在畫作間,今天她是主角,不是「誰誰誰的夫人」。
張淑芬,張忠謀夫人、台積電董娘,這些身分是她做公益時對外的標籤,但在台南美術館舉行的「愛無盡」個展中,她希望被稱為「畫家張淑芬」。
「畫畫是我的興趣,但外界都以為我只是玩玩的。」張淑芬終於決定宣告自己的畫家身分,「我利用這次展覽,讓人家看到不是張忠謀夫人的頭銜,不是貴夫人的那種花花草草,而是一個已經埋頭苦幹14年的畫家。」
我是畫家
張淑芬平時多以台積電慈善基金會董事長、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董事、偉儀社會福利慈善基金會董事長等公益形象出現在大眾面前,「八八水災」時率台積電工程師出動,與先生張忠謀是公益與企業界的意見領袖。
張淑芬也是低調的藝術家,2017年她的「春晨曙光」在羅芙奧拍出450萬元;2019年,「美人倚」和「普賢菩薩」在蘇富比分別拍出港幣325萬元(約新台幣1276萬元)及港幣125萬元(約新台幣490萬元),成績非凡,但畫家本人不張揚。
直到今年9月30日在台南美術館「愛。無盡─張淑芬個展」開展時,張淑芬才在自己這14年來首度的個展上正式宣布:「我是畫家。」
「過去我只談公益,我覺得為那些沒有聲音的人發聲,是我應該做的事,而畫畫是個人的興趣,不應該占用大家的時間。」張淑芬謙說,原本是對自己沒有信心的一個畫家,但現在有了不同想法:「我要說我是畫家,不然會對不起收藏我的畫的人、對不起拍賣場拿我畫的人。」
師法大師
貴夫人畫畫,不就玩玩而已?張淑芬聽過外界這種說法。其實她當初開始畫畫,也只是因為朋友的一個繪畫團體「需要人頭付學費」。
但這麼隨性的開始,遇到張淑芬這種認真的個性,就展開了全新的一條路,毫無油彩經驗的人,在頭一、兩個月後,就找了四、五個老師,「發瘋地開始學」。
張淑芬10年前的著作「畫架上的進行曲」,其實就紀錄了她的自學過程。她回憶,那時到MoMA、到各地的美術館去研究大師之作,「他們的畫對我來講,就是一本書,像剝洋蔥一樣一頁頁翻,不只看表面,要看畫家的起心動念。」
張忠謀曾經形容,妻子可以在一幅畫前站一個鐘頭,動都不動。張淑芬笑說:「那是我在跟我崇拜的畫家上課。我很對不起我先生,我們到美術館,我就叫他坐著,我看完了,他還坐在那邊。」
看完畫,再買畫冊回家研究,先找形、再找色,細部去探究畫的細節、筆觸的融合,張淑芬這樣研究著大師們的層次、顏色的漂流,「我一開始就是看美術館、我一開始就剝洋蔥。」
張忠謀的「成就」
張淑芬2006年開始畫畫,到2014年卻停了下來,3年後才重拾畫筆。這中間的功臣是老公張忠謀。
「畫畫到一個程度時,不能突破,想的跟畫出來的不一樣,唯一的辦法就是停止。」張淑芬提到那時雖然中斷,但並不是就此放棄,還是繼續在進修,到各地去看,是「心中在畫、在分析」。
「我有一個很有智慧的先生。妳要當他的太太,要是做的很平庸,大概就是會被他欺負吧。」張淑芬笑說:「我再次畫畫完全是他鼓勵我,不然我根本買不起那麼貴的畫室。」
那時,張忠謀看到她停筆了,就跟她說:「妳不要停止妳的嗜好,而且妳的嗜好是有點才氣的。」張淑芬趁機說:「我沒畫室啊。」老公大器讓她自己找,所以她就找了離家最近的、剛好也是最貴的,「離家近一點,要照顧我先生。」
一開始,張淑芬還跟設計師說「隨便弄弄就好」,結果專業的畫室完成了,她不好意思不畫了,這一畫下去,就接續了中斷的3年,進入全新的階段,有策展人提出計畫、羅芙奧也來拿畫。
後來的某一天,夫妻倆在刷牙,張忠謀一句話讓張淑芬很感動:「我沒有想到妳會回去再畫畫。」
張淑芬說:「你看張忠謀這個人,他看到妳的優點、鼓勵妳,幫妳做了一個畫室,還不確定妳是不是回去畫。他拿這個來賭他老婆回去畫畫。我真的很感恩,我今天要是在畫界有任何的成就,都是屬於他的,沒有他我就不會畫。」
張忠謀曾在張淑芬「引路」一書序文中說:「除了台積電外,最近十幾年我還有別的成就,我啟發了芬的畫畫天才。」他把妻子「戴黑帽的年輕張淑芬」畫作掛在書桌正對面,不在意妻子說他不懂她的畫,因為「喜歡就是懂」,而他喜歡張淑芬所有的畫。
有了如此愛的支持,雖然之前所有的報導都替她加上「張忠謀夫人」這個頭銜,張淑芬不覺得是困擾:「張忠謀是我的先生,人家要怎麼說跟我沒有關係,他只是我先生,是我要照顧的人、是我愛的人。」
張式技法
重拾畫筆的張淑芬,這次沒有困惑了,膽子變大,開始嘗試不同的材料,「這時候不需要書了,你是用腦、眼、手去摸、去嘗試,因為你的眼睛進步了,就看到以前的弱點。」
張淑芬一直覺得自己的油畫「太滿」,所以她到水墨裡去找「空間」,但從油畫的角度看水墨,又覺得「太平」了,所以她以剪貼方式來創造水墨的立體感。
為此,張淑芬要準備很多材料做剪貼,但剪貼以後,似乎仍不完美,她又捨去一些、再上油彩,有些捨、有些留,形成「層層疊疊的創新」,有些在舊作上重新處理,把原作變成底色,「張式技法」順勢而出。
「因為我沒有老師、我沒有框框,我沒有受過藝術教育,所以我畫的會不一樣。」張淑芬也說不出自己是哪個畫派,「自由派吧,就是一天到晚在追求自由的人畫出來的畫。」
「我自己這樣子學習出來的。」張淑芬說:「我拼貼,找我畫中的平、遠跟近,加墨、加壓克力、再加紙,完全是本能,也要捨得把我的油畫弄掉,學會如何捨得。」
張淑芬在拍賣場拍出好成績的作品,都是用堆疊的方式,「因為我的長處是我對顏色的敏感,這是天生的。」這也是拍賣場的朋友告訴她的。
這些演變、這些自習自成的進步,當朋友們到畫室,告訴她說:「妳可以了,已經定型了,這些畫拿出來,人家就知道是妳的畫。」
從油畫入門,師法大師,輟筆、重拾畫筆,發展出自己的風格,張淑芬說:「我是經過了曲曲折折,我東西雖然有變化,可是都是有腳印、有痕跡的。」
台南美術館館長潘襎評張淑芬是「道藝相參的實踐」,繪畫是參悟大自然、世間眾生的生命歷程,她的作品追求更為高度的自我解放,走向抽象世界;策展人莊東橋認為,張淑芬的藝術創作是表現內心在實踐「善」之後所感受到的「真」與「美」,且從她近年作品可看到,創作路徑轉向抽象與複合媒材,作品形式成熟,而且是以內在情感在推動形式。
張淑芬畫家好友薛保瑕援引西洋畫史中的「藝術即過程」理論,指出張淑芬畫作中也能看到過程中留下的痕跡。前蘇富比總經理、藝評人衣淑凡則認為,張淑芬的繪畫成就,反而因「張忠謀夫人」的角色,被模糊了她畫家的身分。
畫畫與公益之道
張淑芬的畫裡有宗教、有愛,也因此和公益相通,「我是真不懂藝術,我只懂畫畫,我的畫裡有很多是對人的關懷跟對人的愛。」
早在12年前,張淑芬就曾在佛光山為佛陀紀念館展出、義賣。如果不是為了公益、慈善,她不太出畫:「我跟朋友說,你們要做慈善才能收藏我的畫,因為我不太需要。多送出去一幅畫,就少了一個孩子。」張忠謀也說過,賣畫不是賺錢的行業,「要賣許多畫才抵得上她畫室的折舊」。
今年3月,張淑芬拿出一幅「希望之源」給蘇富比公益拍賣,最後以231萬2500港元落槌,約新台幣878萬元,全數捐給新冠肺炎防疫前線的醫護人員。
這張作品裡有宗教,是「心中有菩薩」而畫成的;最近英國Unicorn出版社要替她出書,封面選的也是她畫的「十輪金剛」。
張淑芬說到自己的信仰,最開始是密宗,以前常到尼泊爾、不丹,現在也不排斥任何宗教。她說:「宗教最終就是一個『愛』。我不用宗教來框住自己,要做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事情。」事實上,她笑說,老公常要她別自稱是佛教徒,因為她吃肉。
「我做公益的時候,我感恩自己擁有的東西,看到人世間的不平。」張淑芬去到和自己圈子是兩個極端的地方,藉由遠端教育等方式幫助在地年輕人。她認為自己的工作是「拉線」,將供應者和需求者拉到一起,一步步擴大。
「這也跟我畫畫一樣,做一樣、擴大一樣。」張淑芬對於公益,永遠沒有「下一步」,「我做公益時,看到不足,就去找有愛心的人添上去,就像我畫畫一樣,看到不足,我就添上去。」
認真畫下去
「董娘畫畫」總給人「附庸風雅」的印象,為什麼只有張淑芬卓然有成?她想想:「因為個性吧,我做事情很認真,如果要隨便畫畫,就不用畫了嘛。」
到現在,張淑芬每周有兩到三天,朝九晚六,就是在畫室裡,即使人不在畫室,心中也有對畫的想法或構思。
身為「張忠謀夫人」,張淑芬也忙,但她說:「再忙,我也要為自己過日子吧,畫畫是我自己的娛樂。」而生活單純,晚上十點半前躺上床,早上六點半起來,不菸、不茶,偶爾喝可樂,應酬嚐點小酒,簡單的一周兩、三次面膜保養,讓自己從內而外都漂亮。
「我有一天問我先生,你如何把台積電變成世界級?他回答我,布局時就是用世界級的方式在布局。」張淑芬想到自己畫畫的初始,也是一開始就是接觸莫內這些大師,從那裡開始學起,「跟我做志工一樣,是一個點一個點地擴大起來,可是都有腳步、痕跡在裡面。」
當張淑芬終於願意以「畫家」身分站在大眾面前,繼今年4月至10月在台中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藝識流淌」聯展、在台南美術館的首度個展,12月在南韓還有一個約百幅作品的個展,證明她14年用心學畫,絕對不是「貴夫人的玩玩而已」。
線上賞畫
【圖/偉儀藝術、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 提供】
《萬化初悟》油彩、畫布,2016
這是張淑芬輟筆3年後重拾畫筆的創作,以濃厚的豔紅油彩滴於畫幅上,也透露出深層黝黑的底層,心手聯合下,紅色慢慢變化出層次,是追尋抽象系列的第一張作品。
《嵐光拂嶺》油彩,畫布,2016
張淑芬視之為「傳家寶」,作品反映她的宗教意識,過去造訪印度、尼泊爾、西藏等聖境,於山高天闊的自然中,啟發內心的體證與空間綿延無盡的震撼。
《幽谷山嵐》油彩、畫布,2017
以油性顏料作出水墨之美,彷彿雲霧光影自然流動,展現「張式技法」的迸裂痕跡。
《村趣》油彩,畫布,2017
水墨般的明亮色澤、童趣般的簡單形狀,張淑芬嘗試新的材料,在下部簡單刮出幾筆線條,形成自然留白,讓此幅畫洋溢著青春快樂的氣氛。
《光華》壓克力,金箔、畫布,2020
張淑芬以層層堆疊的方式,再磨、打亮,未撕盡處反而形成另一種美感,還透出底層的紅。張淑芬讓這幅畫有故事,彷彿觀世音菩薩慈悲看望眾生。
《夢海之源》壓克力,彩墨、紙本拼貼,畫布,2020
張淑芬認為,玩拼貼是滿「帥」的事,不拘束,可是要靠感覺、底子、材料。這幅畫底部有別的畫作,創作當日,張淑芬打坐完,決定以拼貼進行,還故意留下不平整的皺紋、痕跡,拼貼後再油畫上去。
張淑芬以畫作下方來形容自己已經「鞏固的人生」,往回倒,還有不同階段,一層層上去,「人生如何走到最後是鞏固的、是健康的,這就是一個人生的不同方式。」
《喜悅》彩墨、金箔裱於木板,2019
以解構手法,重新描繪出張淑芬對東方筆墨結構的新理解,水墨、壓印、再拼貼、上色。此幅從傳統「墨荷」題材中,分離重組成繽紛的抽象畫面。
《迴流萬境》油彩、畫布,2019
在亞洲大學「藝識流淌」聯展中的三聯畫,展現張淑芬天生的色感敏度,多彩色韻堆疊衝撞,讓作品在抽象的色彩揮灑之間,仍有部分寫真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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