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人物】黃韻玲 從音樂精靈到音樂農夫 打造北流為音樂沃土
請黃韻玲唱幾句「藍色啤酒海,我想要一個小孩」,聲線依然自然無矯飾,彷彿仍是1987年那復古MV裡跟動漫一起舞動的女孩。那時,她的封號是「音樂精靈」。
而現在,近乎正裝打扮的造型,符合了她台北流行音樂中心董事長的身分,適合必須到議會備詢的行程。還是音樂人,還在做音樂,只是位置調整了,黃韻玲說:「我現在是音樂農夫吧。」
在音樂歷險記中長大的才女
黃韻玲在北流董事長的頭銜之下,她是才女,寫詞、作曲、編曲、樂器演奏、和聲、製作,1986年推出首張個人專輯《憂傷男孩》,以〈回味〉獲第24屆金曲獎「最佳作曲人獎」、以《初熟之物》專輯獲第七屆金音創作獎「最佳創作歌手獎」。她是演員,參演吳念真《人間條件》舞台劇,還是選秀節目裡溫和的「小玲老師」。
「這一切應該是家庭給我的,我的小時候真的很像歷險記。」黃韻玲音樂歷險記的起點是曾祖母的嫁妝,那台至今還在的鋼琴,還不會走路的她被家人抱著,在琴上落下人生第一個音符。
叔叔剛好是鋼琴老師,給每個小孩送的生日禮物都是拜爾鋼琴譜。現在想起來,黃韻玲笑說那是「愛與殘酷的教導」,她很少練琴,彈的也是自己想彈的東西,所以總是被叔叔處罰。但這種魔鬼教育下,黃家姊妹都成音樂人,除她之外,還有一個妹妹在NSO國家交響樂團吹法國號。
也是因為叔叔提議,黃韻玲讀敦化國小實驗音樂班、參加台北基督教兒童合唱團,同團有蔡藍欽、許景淳、李欣芸、趙詠華。同時期,她迷戀上唐尼與瑪麗奧斯蒙秀,每周四守著電視等《青春樂》,當時她想:「太不可思議,他們的歌跟我們的歌怎麼不太一樣?」
黃韻玲也很喜歡甄妮、鳳飛飛,她跟著奶奶看「群星會」,爸爸愛聽日本演歌,在日本的伯父會寄來NHK的排行榜,她也跟著聽西城秀樹、山口百惠;在合唱團學的是藝術歌曲,跟著去英國、去義大利,接觸世界民謠、聖歌、黑人靈歌。
她就是如此放射線般地吸收音樂。「小時候被打被處罰也不反抗,後來回想,可能是我很清楚我想學鋼琴,我想從鋼琴裡學到什麼,我自己很清楚。」黃韻玲從沒想過要變成大人心中的鋼琴家、鋼琴老師,「因為我對歌唱節目、對收音機傳出來的聲音非常有興趣」。
參加合唱團後,黃韻玲開始寫歌,很早就確定要成為一個「寫旋律的人」,明明知道要循序漸進地練琴、學習深厚的樂理知識,可是小女孩另有想法:「小時候心急,一心一意就是,快點快點我要找到劉文正。我就是一心想寫歌給我喜歡的偶像,劉文正、鳳飛飛、陳秋霞。」
黃韻玲說:「當迸出那個想法時,就會開始去畫路線圖,我是會畫路線圖的人。」
執扭地為著音樂不放棄
那時,她每天從敦化國小放學,就走到台視門口等著,「說不定等一下劉文正就走出來了」。國中一年級時,小她一點的趙詠華得知這同學喜歡鳳飛飛,就爆了一個料:鳳飛飛就住在某個合唱團老師家公寓對面幾樓。
「我就去站崗了。」黃韻玲笑說,每天下課就跑到人家樓梯口坐等,鳳媽媽看不過去,叫她趕快回家念書,她還一本正經說:「我不是來騷擾妳們的,我是要拿一首歌給鳳飛飛。」她還是等,後來等到鳳媽送來簽名照。她也等過陳秋霞,也拿過一張簽名照。
黃韻玲笑說:「對我來說,這是好熱血的事,我想做的事情,我就會努力去完成。」
14歲那年,她用同樣的精神敲開了金韻獎的門,笑稱只看關鍵字,只在報上看到「金韻獎第三屆開始報名」就去了,問題是人家規定要高中以上啊。黃韻玲搬出各種理由都被拒絕,於是她又去新格唱片樓下站崗了,書包裡裝滿了創作,想方設法要遞進去。
站著站著,有一天黃韻玲終於被請上樓,最後陶曉清同意讓她「試試看」,本以為14歲女孩頂多亮個相,走不了太遠,沒想到黃韻玲、許景淳、黃珊珊、張瑞薰的重唱竟獲得優勝,這四個小朋友被大家稱為「四小合唱團」,與李宗盛的木吉他合唱團成金韻獎同梯。
當歌手的那些年
五專時,黃韻玲又和五個合唱團朋友參加「民風樂府」第一屆比賽,又拿了第一名,之後接到羅大佑邀約,後來好長一段時間,當時還在仁愛醫院實習的羅大佑每天下班,就到工作室指導黃韻玲寫歌,從音樂、電影、各種事情指導這個年輕又瘋音樂的小妹妹。
黃韻玲說,羅大佑、王新蓮、李宗盛、蘇來、陶曉清這些人給她很多幫助,「如果不是自己的個性,鍥而不捨不斷地問我可以寫歌嗎?我可以寫歌給誰嗎?我也沒辦法趕上那班車、去認識他們。真的很感謝這些生命中的精靈。」
也是18歲,「民風樂府」之後,黃韻玲寫了電影《小畢的故事》的配樂。那個階段的她,瘋狂地寫歌,不惜翹課。
再後來,黃韻玲進入滾石唱片,她被視為新生代,是儲備歌手,從助理幹起,每天擦磁頭、倒茶水、送洗相片、包唱片、送電台,下班後跟同事一起趴在地上玩「Bet Between」撲克牌,享受音樂大家庭的感覺。
慢慢的有一些任務,黃韻玲要寫〈夢田〉的和聲,「那個很想認識齊豫跟潘越雲的心又來了,好,我寫。但舉手之後就發現,我真的會寫嗎?」這個任務讓她忐忑好一陣子,睡不好、吃不好,寫了改、改了寫,終於能交出去,陪著齊、潘二人練唱,她高興得不得了。當時21歲。
再後來又做滾石大合唱曲〈快樂天堂〉,都是很快樂的回憶。黃韻玲說:「那時的華語樂壇對我來講,是人生中一個很開心、有很多收穫的時期,很多啟發、不停地有新發現。」
哭泣的憂傷女孩
有一天,黃韻玲被通知要開始準備唱片了,接替她擦磁頭的是周華健。
相對於當歌手,黃韻玲從小給自己聲音的定位是「樂器的一部分」,她的聲音不同於當時主流的黃鶯出谷,偏低、中平,更是至今也不明白為何當時公司替她取了一個「音樂精靈」的標籤,唯一的理解是出這個文案的張培仁可能認為她的作品是一個新的音樂型態。
那時滾石將她的《憂傷男孩》專輯企畫交給一個廣告公司,在操作上和過去很不同,連造型都很出乎她的意料。黃韻玲記得,乖乖做了三天髮型,最後發現頭髮被剪短了、弄硬了,她在忠孝東路上大哭。
難受的還有,自己的創作自己最愛,以為每一首都是主打歌,沒想到老闆聽完後拋出一句:「沒有主打歌。」專輯同名主打歌反而是整張唱片最晚出現的。
類似的打擊還包括在錄〈快樂天堂〉時,眾滾石歌手一人唱幾句分開錄音,再由黃韻玲合併。結果只有她被叫進辦公室,老闆說就她唱的不好,要重錄。
黃韻玲苦笑:「我只有唱一句耶,只有一句。所以我一直以為我是樂器嘛,從來就不會把自己的歌聲擺在最前面,老實講也可能不知道怎麼去運用。」
適應新挑戰 探看新風景
「這些過程好像是一個奇妙的前期訓練。」黃韻玲細數,從參加合唱團、爭取寫歌、進滾石後的挫折與學習,甚至到後來創「友善的狗」唱片公司,經營不易,她要額外去做很多事,對她來說,都是訓練。
那時有人問她有沒有興趣去吳念真的舞台劇,黃韻玲又只聽了關鍵字「吳念真」、「舞台劇」,理所當然認定是要去做配樂。去啊,舉手。
沒想到去了排練場,手里被塞了劇本,就莫名其妙跟大家一起讀本了、就被分配要念女主角兼阿嬤的台詞了。她愣住,心想:「我一個做音樂的,為什麼要念女主角的台詞?還有阿嬤?怎麼回事?」
但一如小時候,摸不著頭緒的黃韻玲且戰且走,先觀察,直到結束才跑去問清楚,這才發現,人家真的是找她當演員,「人間條件」的B咖,負責中南部演出。黃韻玲竟真的從B咖演著演著變成主角,演了「人間條件」好幾版。
正是這些前期訓練,讓黃韻玲可以順利進入公務部門的角色,去學習去感受,「還好我的個性就是我喜歡看風景,我喜歡去了解原來這個事情是這樣喔,學到了、受教了」。
在北流董事長這位子耕耘
2020年春,黃韻玲出任台北流行音樂中心首任董事長。她說:「我來自流行音樂產業,我希望自己這一份熱情與堅持可以做些什麼,讓新的音樂、新的音樂人,未來的、實驗性的、更多不一樣的音樂型態,都能跳出來。」
經過幾年的學習,當然有挫敗的時候,但黃韻玲說,自己的個性一直是不怕的。當初寫〈夢田〉那種鬼打牆的煎熬時時出現,但她相信:「透過這樣的時刻,好像也學習到了,下次再遇見類似的事情,你的處理方式會更好一點。」
身為北流董事長,黃韻玲提出「音樂即生活,生活有音樂」的口號,因為人生大大小小事,多少都跟音樂有關,考試時、戀愛時、分手時、外出吃飯時、與朋友聚會時、在家洗澡時、甚至聽到鄰居老先生唱著〈吻別〉,無處不音樂,不管是流行音樂,或者是曾經的流行現在的古典音樂。
「流行音樂是記錄時代的聲音。」黃韻玲說,進到北流的常設展裡,人們會聽到〈雨夜花〉〉、〈望春風〉,就好像回到那個時代,一路聽下來就像聽到一個演化史,「我們會聽到記憶中的歌曲,這個就是音樂、這個就是生活」。
或許因為「流行音樂中心」幾個字,黃韻玲發現,一開始的確年輕人多一些,但後來有人在社群平台上發了一段來文化館看常設展的影片,開始吸引很多年長一點的人。表演廳也不是限定玩流行音樂的年輕人,北流辦各式各樣的音樂活動,之前的「北流金舞台卡拉OK大賽」,男女老少都唱得很開心。
北流是一個表演廳、一個文化館,另外產業區有許多音樂相關商店,還有live house,以及許多音樂人的工作室、經紀公司、攝影棚、音樂教室、錄音空間、彩排室,形成一個友善音樂圈的環境,有許多歌手都在此辦記者會、演唱會。
「我們就像一個轉機的轉運站,是一個實驗的空間,沒有人騰空出世,突然之間就是周杰倫。」黃韻玲說:「北流就是一個你實驗及提出創意的地方,如果沒有經過各種磨練,你怎麼到大巨蛋?怎麼到世界?」這些磨練包括場域的、創作的訓練。
所以北流就是一個開放平臺,黃韻玲希望那是海納百川,「要有很多新的人進來,也要讓所有曾經在這塊土地上的美好永續保留」。常設展回溯到1932年,這塊土地上曾經揚起的音樂類型,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包括新擴展的嘻哈展區。
「滅火器」來參觀常設展時就非常開心,從六樓往下逛,從不太熟的音樂,慢慢看到阿公阿嬤、爸爸媽媽那時的音樂,然後是自己小時候買的CD,最後看到了「滅火器」自己。主唱楊大正告訴黃韻玲:「我們是這樣聽著這些歌,跟著爸爸媽媽聽,一直到現在我們在流行音樂的行列裡。」
這件事讓黃韻玲很感動:「這正是北流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大家是一起的,我們在舞臺上要盡情奔放,當我們有能力去給新的年輕人、藝術家照亮前路時,就應該照亮他們。」
照顧好音樂的土壤
黃韻玲從音樂精靈到要進議會排排坐,但音樂的核心不變,她還是在做音樂,同時為更多同行照路。
「來北流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有點像是撒種子。」黃韻玲說,要讓一粒種子發芽,要有很多水分、陽光、空氣,適時給一些肥料,即使不一定都能成功,「但我們還是要盡力的照顧好這個土壤」。
所以,黃韻玲現在最希望的標籤不再是音樂精靈,「我覺得就是音樂農夫吧,因為我們小時候也是受到很多人的鼓舞跟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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