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片《迷走廣州》:「辣台妹」的中國弒父之旅
跳八家將的少女米淇,遇上鋼管女郎晶晶,兩位「辣台妹」一剛一柔,流連於廟宇、夜店、遊樂器店嬉戲作樂,背負身處環境與原生家庭的壓力痛楚,令她們跨海登「陸」,前往五光十色、紙醉金迷的廣州,開啟尋愛與尋父之旅。她們懷著對「中國」的各式想像,卻意外迎來一場殘酷的青春夢碎,逼迫彼此必須迎向成長。
今年的國片中,除卻以辯證新舊時代女性出路的《孤味》之外,深植於劇場界、轉戰影視圈的新導演陸慧綿所交出的《迷走廣州》,雖金馬獎僅入圍女配角一獎項,但更是生猛瞄準台灣新世代女性的處境,描繪她們於迷彩斑斕的萬千世界中,試圖以青春萌發的身軀,力抗父權社會而找尋安身立命的姿態。
幻夢起點:壓抑的青春少女踏上旅程
《迷走廣州》開場即可見中性打扮的米淇,伴著粉紅染髮的晶晶,騎乘摩托車在夜裡大鬧嬉,甚至偷吃寺廟祭品,鑽到神桌下搶「虎爺」的祭酒喝。看似「叛逆有理、青春無敵」,但轉至日常工作及生活場域中,兩人卻無不受社會的壓制與欺凌,讓暗夜裡雙姝的嬉鬧,更像是生活壓力下的宣洩。
白天裡的米淇是陣頭少女,渴望成為八家將的陣伍之一,卻總是被師父吼著:「女孩子不乾淨,就是不能跳。」顯示新時代女性,無法於宗廟文化脈絡下生存的窘境;鋼管女郎晶晶在舞台上盡情享受搔首弄姿,卻仍是男性凝視下的產物,亦無法擺脫社會對其職業的輕視與歧視。
相對於兩位年輕女性主角之外,米淇媽媽更呈現出上一代女性的被動姿態,遭台商丈夫拋棄,從此沉迷酒精,精神狀態頹喪迷茫,使得米淇難以照護與溝通;同時,晶晶抑是被她口中「帥氣、聰明又多金」的台商男友「已讀不回」。米淇與晶晶因此踏上廣州之旅,試圖尋父、尋愛來改變生活現狀,顯示青春且動能滿溢的女性,在父權的世界仍綁手綁腳,只得如「睡美人」般夢想男性的一吻,能從殘酷的現實裡救贖自己。
見證夢碎:「中國夢」下男性的苟延殘喘
落地廣州之後,米淇與晶晶歷經Google及臉書無法使用、行李遭竊、被三溫暖人員追打的「文化洗禮」。身處金光閃爍的建築景觀,圍繞奉錢為圭臬的城市境地,兩人的「異鄉人」身分顯得突兀,迷走在這座中國改革開放後最為蓬勃的城市,目睹男性角色硬挺著「中國夢」的金字招牌,實在招牌陰影下「難以呼吸」的苟延殘喘。
不論是晶晶的台商男友,在深夜酒店裝闊耀武揚威,卻是利用晶晶的信任,賤賣她的舞技與身體替自己服務;或是米淇開「美好洗衣場」的父親,工廠因和領導「關係沒打好」已停擺,卻依著新妻子的勢力坐擁豪宅。男性在廣州成功、美滿的空殼假面,不僅一戳即破,還需剝削或利用女性才得以維持,更是台灣面對中國這個龐然巨物的隱喻:想要與它互利共生、有「錢」同享,卻反受其箝制丟失了自主性。
片中的另一男性角色付俞,則可視為上述兩位男性對照。角色設定為從商的中國知識分子,為全片唯一對米淇、晶晶伸出援手的男性,更常妙語批判式點出,「廣州」即是中國過度發展的縮影:「車堵得跟北京一樣多,發展得這麼飽和。」人們忘了生活與呼吸,只吞雲吐霧地像燒香般猛抽菸,祭拜一個誰也發不起的「中國夢」。
夢醒時分:弒父才得以順利成長
因此,望穿廣州海市蜃樓的幻影後,米淇的尋父與晶晶的尋愛之旅皆落空,兩人面對眼前無能、軟弱的男性,皆以強悍的肢體與語言回敬,不論是晶晶遭欺凌後與小傑的聲淚俱下的對峙,喊著:「跳舞怎麼樣?跳舞比較賤嗎?」抑或是米淇關鍵的「弒父」場景,令人想起《天注定》中趙濤角色的女俠姿態,同是女性心靈與身體承受創傷後的反擊。
雖然片中刻劃的陣頭、鋼管舞文化,礙於片長篇幅略顯樣板化,並未深入稍嫌可惜,反倒是將性別的刻劃融入中台關係的糾葛,令本片不僅是女性的青春成長公路片,更可升格成國族寓言與中台關係的縮影,顯得獨樹一格且發人省思。
《迷走廣州》中,世界的傳統價值與禮教束縛依舊,「中國夢」仍伺機收買人性,而女性如何透過「弒父」認清現實,在成長中相互扶持,要能擊破米淇父親內心的潛台詞:「台灣的金魚養不好」,更須馬步紮穩踏得鏗鏘有力,這是身處台灣這塊土地上,面對風起雲湧時代的我們,必須共同面對的課題。
◎ 責任編輯:翁家德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