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昀燕/繾綣的哀歌,《月光之東》提煉不同人生階段的感悟

聯合新聞網 王昀燕

「嘿,來找我,到月光之東來找我。」一句謎團般的呼求,牽引著《月光之東》諸多角色,在各自曲折的心事中,罪惡感、嫉妒、情慾呼之欲出⋯⋯

宮本輝的長篇小說《月光之東》敘述正值壯年的加古慎二郎在巴基斯坦喀拉蚩的旅館上吊自殺,未留下任何遺書,唯一的線索是曾與他一同下榻該旅社卻提前離去的塔屋米花。加古太太以及曾戀慕過米花的初中同學杉井純造,分頭探詢米花的下落,彷彿不查個水落石出,日子便會被什麼絆住似的。看似感傷而徒勞的追尋,令他們不時回望自身,同時一步步捲入他者的生命,彼此命運交織纏縛,如一首繾綣的哀歌。

與其說《月光之東》追逐的是光亮和真相,毋寧說充其量僅能捕捉到光的照射下所形成的局部暗影。正是其間瀰漫的幽寂、陰翳、朦朧難辨,虛妄又揮之不去,才造就了如此迷人的敘事。

大多時候,我們都是從眾人的追憶中去想像米花,罕見她為自己發聲。米花初次登場是在一間古董店裡,彼時加古太太尚不知眼前叫人神迷目眩的女子即是她苦心追尋之人,她如此形容米花離去的身影——「毅然決然的步伐,高雅而又迴盪著強烈餘韻的背影。」後來我們從聽聞來的故事中,慢慢能夠拼湊出她的身世,理解了那股「竭盡全力」所為何來。早年的匱乏化成米花前行的動力,卻也讓她的需索看不到盡頭。

一如宮本輝同樣描述夫妻愛別離的前作《錦繡》,他稔熟地在小說中不停切換人稱視角,挖掘深藏情愛中的祕密。即便如今我已是一個小男孩的母親,走過了幾段深刻的關係,然而在那些複雜的情思當中,有我所能理解、也有我至今無法領會的部分,猜想每個階段重讀《月光之東》都能提煉出不同的感悟吧。

或許就像杉井鍥而不捨地追索米花,想站在彼岸,隔著一段距離窺望她一路走來的境遇,我們遠遠凝視著小說裡人物的命運起伏,不也一面揣想,他們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而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一天,加古太太獲贈一只古備前的陶杯,淡鐵色的杯身散發出一層淡淡的月色般的光芒。推估該陶杯出窯的時間應為15世紀中葉,距今五百餘年。它原被尼泊爾加德滿都一個路邊攤老闆拿來充作辣椒粉罐,意外被一位日本收藏行家發現,才輾轉到了加古太太手上。

「它一定碰過無數次即將要破掉、裂掉,千鈞一髮的瞬間吧,然而這小小的杯子,卻以它樸拙的模樣,飽含著溫潤的童稚氣息,終致無缺無損。」加古太太不由為它能保持如此完美狀態的強韌命運而心蕩神馳。

該有多堅韌才能在悠長的歲月裡幾番流轉而依然毫髮無傷?或許還得仰賴那麼一點幸運吧。

◎責任編輯:胡士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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