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賀銘專欄/聲塵】唇舌間,吐露一段聲音史——關於吹口哨的那些人
義大利配樂大師顏尼歐・莫利克奈(Ennio Morricone),辭世甫滿一周年。回顧他為逾500部電影所譜下的樂章,除了廣為人知的《新天堂樂園》與《海上鋼琴師》,其中甚具影響力、也獨闢蹊徑的,莫過於他為西部片大導塞吉歐・李昂尼(Sergio Leone)一系列電影所原創的配樂;而口哨所吹奏的樂音,便是這個時期莫利克奈配樂裡一貫的印記。
當時莫利克奈有位御用的「口哨吹奏家」亞利山卓(Alessandro Alessandroni),正職是配樂陣容中的吉他手。他的唇間所吹出的浪人旋律,成為了60年代義式西部片(Spaghetti Western)最迷人的荒野風景之一,超越了視覺,而留存於耳際。
然而回顧「吹口哨」的歷史,其發聲的開端,與音樂並無直接關聯,而純粹是溝通之用。早在史前時代,這個顫動於唇間的尖銳聲響,就被尼安德塔人用來提醒彼此,周遭正有猛獸出沒。
而自15世紀以降,在墨西哥以及地中海的某些區域,特別是隸屬西班牙的加納利群島,口哨則正式被賦予了意涵,成為了語言。山谷與丘壑間此起彼落、音高與頻率不斷變化的口哨聲,對當地居民來說,就好比一則則聽覺化的手機簡訊。在戈梅拉小島(La Gomera)上,除了母語西班牙文,哨語(Whistling Language)也是學校必修課程,因此兩萬多名居民,都能以哨語來互相溝通。
至於吹口哨成為演繹樂音的一種方式,最早則可追溯至文藝復興時代。而在19世紀末的維也納,更出現了以近似鳥鳴的口哨吹奏而聞名歐洲的「口哨藝術家」(Kunstpfeifer)。直到近代的流行樂與搖滾樂,口哨的吹奏仍是許多樂曲恆久的亮點,舉凡80年代的洗腦神曲《Don’t Worry, Be Happy》,以及文青摯愛的Peter, Bjorn and John《Young Folks》等,口哨所吹出的旋律,都與副歌同樣令人難忘。
另外在電子音樂界,浩室音樂(House)教父法蘭基・奈克魯斯(Frankie Knuckles)90年代初的一首《The Whistle Song》,更讓口哨旋律與長笛演奏交穿在浩室音樂節拍間,成為迄今仍在舞場讓眾人「合哨」的傳世經典。
在當前社會,吹口哨常被認為是輕佻的舉動,但也可能只是無意識的出聲,或是不經意的哼歌。不過自70年代即開辦於美國北卡州的「世界口哨大賽」(International Whistlers Convention),便鼓勵大家可以「認真吹口哨」,2012年甚至有位澳洲姑娘茉莉・路易斯 (Molly Lewis)遠赴參賽,且抱了座「千里迢迢」特別獎回家。
在過去幾年乃至疫情期間,茉莉以自身的口哨吹奏持續進行創作,並加入完整樂團編制,讓口哨入樂的傳統延續下去。口哨聲不再只是音樂元素其一,而是支配樂曲的主體。在今年於獨立搖滾名廠Jagjaguwar發行的首張ep《The Forgotten Edge》中,茉莉・路易斯鋪陳出復古且典雅的曲式,以猶如自黑色電影步出的女伶姿態於其間遊走,噘嘴呼出層層樂韻;與此同時,她更翻轉了「女性吹口哨有失禮節」的世俗偏見,讓在莫利克奈電影配樂裡象徵陽剛的口哨聲,化為神秘飄渺的陰性聲響。而口哨的文化史,便在這後人類時代,得以繼續被書寫下去。
◎責任編輯:胡士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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