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藝人走過舞台上每瞬的空白與孤單:必應創造創意總監 莊惟惞
台上的歌手正在最精彩處,下一秒卻彷彿定住了,觀眾沈醉著,不曾發現異狀,但在與舞台隔著一整個座位區的遙遠彼方,控台上的莊惟惞完全知道歌手正陷入空白中。
演唱會導演,這是一個需要高度默契的工作,因此需要高度信任、高度投入。必應創造創意總監莊惟惞說:「我把表演者想說的資訊轉譯給觀眾,我就是那個載體、那個傳導和翻譯的人。所以我可能是重要的、也可以很小。」
社恐的主唱大人
即將40歲的莊惟惞就是坐在控台上盯著舞台上風吹草動的那個人,做過眾多歌手的演唱會,跟著一場又一場繞著地球跑。其實她曾經也是台上的主角,自己就是樂團主唱。
「我小時候就很喜歡唱歌。」她買的第一張卡帶是張惠妹的《姐妹》、小時候去好市多總是直衝CD區,買一張最新的專輯回家,反覆聽到歌詞都會背,流行的華語歌都會唱,也追日本、西洋,是「宇多田派」跟「克莉絲汀派」,與「濱崎步派」和「小甜甜布蘭妮派」分庭抗禮,西城男孩(West Life)的專輯是媽媽送她的生日禮物。
大學時去吉他社,加入一個翻唱樂團。團員們練了哪一首歌,不管適不適合她,就叫她唱,所以她唱過X Japan、中島美嘉,也唱過眨眼182(Blink 182),根本是一個沒有地位的主唱大人。莊惟惞笑說:「我就是一個會發出聲音的機器。」
同時期,她還是籃球校隊的中鋒,後來被教練介紹去了一個創作樂團當主唱,也跟著創作寫詞曲,參加過海洋音樂祭。那年的壓軸是阿妹,現場人山人海,給她留下的印象是:「好熱、人好多、好可怕,之後不來了。」
因為這位主唱社恐。「我就喜歡唱歌,但不想被看到。」莊惟惞還曾經建議鼓手在前面,主唱調到後面去,剛巧整團也心意相投,都沒有明星夢,不想比賽、不想賣歌、不想選秀,「唱歌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不想把它變複雜了、競賽性。我的歌是我的小孩,我也不想附加其他價值去定義。」
這個「失物招領」團至今未解散,兩、三年前還辦了一次十周年售票演唱會,100多人的小小live house,可莊惟惞已在業界,已有一票專業好友,知名的燈光師、音響師等紛紛無酬相助,一起守護她的夢想。
莊惟惞大學畢業後進入友松製作公司的「超級偶像」節目組,工作主要是和樂隊對接、整理音樂,也要帶選手,幫忙選歌、挑衣服、陪練、解決選手一切問題。
偶爾會和來代班的樂手溝通,有一次,吉他手蔡科俊突然說:「妳很適合做演唱會。」給了她一張名片,有意願的話可以聯絡。這彷彿是一個遙遠的種子。
當她轉入三立電視,重作馮婦接了回歸三立的「超偶」,經驗愈來愈多後,等到節目結束,莊惟惞即進入國內極具規模的演唱會製作公司必應創造。
為製作演唱會打好的基礎
對莊惟惞來說,當主唱、做電視製作,都為她現在的工作打好基礎。
因為曾在台上唱過歌,莊惟惞說:「我很理解藝人在台上只有自己。他們有時站在那邊,腦袋陷入空白,不知身在何處。」藝人同時要注意很多事,下一句唱什麼、音樂到哪裡、等一下要講什麼、為什麼有人站起來、那支燈怎麼了,所以她能理解藝人會分心,也明白為什麼一首歌唱100次了、即使是歌手自己寫的,他還是會忘詞。
「空白的那個當下很無助,他就是一個人站在那裡,大概就發生在一秒內。」莊惟惞說:「我在台下看著,我會知道他在那一秒裡。我的工作就是讓他在台上看起來很完美,我要讓他相信,他任何時候需要幫助,我在。就人身距離來說,我與他遙遙相對,但我在心理距離應該要跟他最貼近,我透過耳機跟他在一起。」
而做「超偶」,那是一個什麼都要學的經驗。尤其受限於預算,在台灣做電視,一個人當三個人用,莊惟惞像全能保姆一樣協助選手,還要知道選手需要什麼樣的訓練,怎麼選出適合的歌,她說:「這跟後面做演唱相關,你為這個人設定一首歌的表演,演唱會則是設定一個更大的表演。」
此外,做電視時,連道具都要動手做,她去永樂市場買紗,和電視台的美術組合作,做出想像中要的效果;在電視台做audio的經驗,則是了解人跟麥克風之間的關係、人和頻率之間的關係。
必應創造10年
莊惟惞在2015年三月進入必應,2016年年底第一次全權擔任主創,從王若琳杭州演唱會開始,至今主創約250場演唱會,合作藝人包括蔡健雅、鄭宜農、告五人、孫燕姿、林俊傑、安溥、Tizzy T、陶喆等人,「導演跟藝人之間會有一種化學效應,我做的類型很廣,我跟他們都可以培養發展出獨有的線。」
第一次自是難忘。莊惟惞做王若琳演唱會時,自己也年輕,壓力不小,正巧歌手也在轉變期,全英文創作演唱會在當時的中國市場是很挑戰的事,她回想:「如果我那時經驗再多一點,也許可以幫她想更多,她不用一個人在台上面對一些我不捨得她去面對的事。」
多年下來,莊惟惞覺得最珍貴的是感覺到藝人的全然信任,「他知道妳理解他在乎什麼,他知道這句話妳會轉譯成什麼。」給她這個感覺最強烈的是鄭宜農,2018年首度合作即獲得完全的信任。。
莊惟惞自認是溫柔的導演,幾乎不曾和藝人為表演吵架,當然往復的溝通是必要的,她認為重點是,了解藝人期望達到的目的,加以消化後,提出其他也許更省力、也許更能讓觀眾體會的選項。
而隨著舞台美術與影音技術進步、AI發展,以及疫情介入,演唱會的型態也在變化。莊惟惞指出,最明顯的就是疫情時出現較多線上演出,但她相信現場演出還是有難以取代之處,觀眾就是要在那個氛圍裡,有一起來享受的人,有環境裡的共振才會得到最佳體感,所以線上演出只是多一個選擇。
熱情是向前衝的動力
和偶像合作,總是一件令人嚮往的工作吧?莊惟惞笑說:「給想要進這行的年輕人提醒的是,你能靠夢想吃飯嗎?我是靠熱情在活著的。」
第一個就是隱形工時,換算下來時薪不高,畢竟是責任制,如果同時三個案子,訊息是不分時間進來的,兼之總跟著巡迴繞著地球跑,常是回到家就先洗衣服,然後打掃,頂多出門吃個飯算是放鬆。她形容,一年住最多的地方是飯店。
還有那種從頭至尾的緊繃,每個案子的每個階段都有難處,即使在台北小巨蛋連唱五天,觀眾不同、藝人狀態不同,做為導演,她要維持同樣的關注,幾乎不離開藝人,要能眼神一對就心領神會。她會唱合作藝人的每一首歌,知道他們換氣的地方、用力的地方,知道什麼時候透過耳麥跟藝人溝通才不會影響他們。
直到每一場演出最後感謝名單走完的那一刻,導演才會有一點點的放鬆,但接著又是重新修整、檢討,準備下一場。
「我有時覺得累,但從不後悔做這一行。」莊惟惞說,她不在意錢,也不想出名,她要的是,「我做這場演出,你進來了,只要你在這一首歌裡覺得這陣子所有難受、辛苦都被安慰了,你覺得釋放了,那我就夠了。」
還有一種感動,有一位饒舌歌手告訴她,在台上孤單的時候,只有她在陪著他,那一刻他完全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莊惟惞說:「這就是我守護的某一些價值或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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