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Camping Asia論壇一:四位女性藝術家談以身體為媒介 傳遞時代訊息
2025 Camping Asia 的首場論壇,以「我們的身體.時代的律動」為題展開,由策展人林人中主持,邀集四位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女性藝術家——瑪麗・施利夫(Marie Schleef)、露絲・柴爾茲(Ruth Childs)、歐拉・瑪齊耶斯嘉(Ola Maciejewska)以及劉奕伶——共同討論當代表演中的女性身體議題。這場對談不僅聚焦於身體作為表演的工具,更將其視為一種思辨器官:如何承載記憶、如何回應現實,又如何成為時代語言的一部分。透過她們的經驗,身體不再只是表演的形式,而是一種介入世界的方式;不只是表達,更是形塑與反思時代的途徑。
▍擁有豐富資歷的與談人
Ruth Childs 生於倫敦、成長於美國,旅居瑞士逾二十年,擁有多重文化背景。作為舞者與編舞家,她承襲後現代舞先鋒、同時也是她姑姑的 Lucinda Childs 的影響。近十年專注創作,以直覺為方法,刻意保持作品的個人性,不迎合潮流;她持續探索音樂與舞蹈的對話,也關注情感與戲劇性如何驅動抽象動作,使作品更趨近視覺藝術的質地。
Marie Schleef 擁有德、法、義血統,曾在歐洲與非洲求學與生活,現定居柏林。她的創作扎根在德語劇場的典範體系中,卻反其道而行:挖掘從未登上舞台的文本,多與女性經驗相關;形式上以極慢節奏、極少語言甚至無台詞的方式進行,對抗傳統劇場慣用的敘事節奏。
Ola Maciejewska 為波蘭出生、現居法國的舞者、編舞家與研究者。從荷蘭自由舞者身份起步,十年前開始創作。《Loie Fuller Research》是她的重要轉折,奠定她持續探索的三個核心:舞蹈史、身體技術,以及身體與物件之間可被共構、甚至被賦予「存在性」的關係。
劉奕伶 曾於紐約 Bill T. Jones/Arnie Zane Company 工作多年,返台後展開獨立創作與教學。其作品發展出兩個方向:一是純編舞語彙,如雙人舞《而且或者...》,探討關
▍作品裡的女性
Ola Maciejewska說明《Loie Fuller Research》的背景,Fuller也許是最早的行為藝術家、酷兒藝術家之一,那是19世紀的歐洲,可惜這個議題至今仍在,「這說明這個議題至今依然是一個戰場。」Ola Maciejewska嘗試從自身經驗出發,與作品建立關聯,同時思考「活在此時此地」意味著什麼,其中包含優勢、特權、匱乏,或是你自覺無法融入的時刻、在主流論述裡找不到自己的瞬間、那些突然意識到「我想聽到自己的聲音,我想知道自己的回音意味著什麼」的時刻。所以她總是自問:「身體的終點在哪裡?能延伸多遠?又如何產生『第二重身體』的動態?」
Marie Schleef指出,德國的劇場體制非常具特權性,幾乎每個小城都有自己的劇院與固定劇團,都是為特定的經典作品而存在,「年長女性」的舞台呈現幾乎不存在。所以她總在想,要如何創造更精緻的文本,讓5、60歲以上的年長女性有機會站上舞台?因為在當代藝術裡,誰站在舞台上、誰被代表、誰沒被代表,都帶有政治性,但她認為這不只是「女性身體」的問題,有些文本是女性寫的、靈感來自女性,卻由男性來演,整個表演就會完全不同,「我並不一定從身體開始創作,但身體往往是最重要的元素。因為站上舞台的那個身體才使作品變得真實、具體、可被共鳴。我們都希望在舞台上看見某種屬於自己的影子。」
劉奕伶也談自身經驗,從小窩在校園學舞,直到去了紐約才真正認識這個世界,舞團的團長兼編舞是出身劇場的非裔同志,總談著認同、種族、社會議題,偏她只在意舞蹈和身體訓練,最初根本聽不懂,因此承受了強烈的衝擊:純舞蹈訓練、以及介於純舞蹈和社會運動、日常動作之間的那些身體語言。那時的她只努力達成團長要的動作邏輯,要男性化、強勢、巨大,要有力量,不能跑得像女生。直到劉奕伶開始創作時才開始思考,「妳有一個女性的身體」是什麼意思?社會有非常多刻板印象,會替你貼上性別標籤,所以她在研究如何透過作品、透過動作去談論性別、論標籤與去標籤。
Ruth Childs一生被出色的女性典範圍繞著,外祖母、母親都是優秀自信的女性,但她也在社會裡也見到另一種情形,大家一起去試鏡,那些女孩也要打扮得「讓編舞家喜歡」,還真的有效,她也嘗試,卻完全無用,所以又回來做自己。她在思考:「是不是有可能成為一個不完全受性別框架限制的人?我一直避免落入刻板印象,試著從身體、從個人的經驗裡帶出新的可能。」
「你是男性還是女性?」Marie Schleef認為是一個無意義的問題,人應該自己定義自己。但是她分享,她在2019年完成導演學校的學業,始終沒有一位女性導演教授,而她在當導演時總被誤會是新來的助理,一開始很受傷,後來也找到應對方式,會跳上舞台和演員們溝通,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每個人都應該能在自己的工作中被視為一位藝術家,而不是被性別或外在預期定義。」
▍社會權力結構下的困境
劉奕伶同意,舞者的聲音非常微弱,她常感覺到不是很多人理解舞者的工作有多有趣、多重要,有趣的是作為舞者,她的年紀到了「中生代」,作為創作者、作為編舞,卻還是「新銳」,在面對公部門的補助流向新銳時,她通常不在其列。
Marie Schleef認為有同感,歐洲的文化補助正在大量削減,僅存的資源往往優先給成名劇團,新銳藝術家也會得到一部分,但她認為,藝術家必須為自己爭取,「我不是因為自己是女人才得到工作,我投入了大量心力去找那些從未被搬上舞台的文本。」不像做《馬克白》輕鬆賣出好票房,要做Shirley Jackson的作品,她要親自大量研究、追版權、說劇院、跑電台宣傳。
林文中補充,在台灣,要演出來自歐洲的藝術家,尤其是知名、男性,票永遠比較好賣,而亞洲、非洲、原住民、非裔藝術家就困難得多,後兩者在亞太地區幾乎沒有能見度。
▍以新作品繼續提問與思考
四位藝術家未來還有很多計畫,Ola Maciejewska新作《Ongoing》是將已十年的《Loie Fuller Research》的serpent dances(蛇舞)傳下去,有人說她是交到男性手上,她卻認為是把作品傳給「一個人」,整個計畫是關於一名舞者,但不只是一名舞者的舞蹈身體,而是包含個人、社會、政治、身分等多層次的身體,既是從個人視角出發,也是從集體存在的狀態出發,既私密、又群體。
Marie Schleef認為接下來的作品圍繞生與死,有集體創作劇場《ARE YOU READY TO DIE?》探討女性監禁和死刑議題,明年改編Shirley Jackson1948年經典小說《The Lottery》。Ruth Childs下一部作品《Such a Devoted Bunch》,探索「一起消磨時間」的身體,包括興趣社群、愛好等非生產性的共同時間,如何展現身體的熱情與共同性。她也正與三位藝術家展開為期三年的手寫通信計畫,藉此重新找回深度交流的節奏。劉奕伶則在思考「碰觸」,即舞者經常碰觸他人身體,但社會對觸碰的界線愈來愈嚴格,所以她要探討如何以舞者的經驗去理解「界線」、身體政治,以及在沒有創傷敘事的情況下,如何仍以身體提出有意義的社會觀點。
▍關於Camping Asia2025 Camping Asia是由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法國國家舞蹈中心(Centre national de la danse, CN D)與香奈兒品牌共同合作推出的「Camping Asia」秉持「跨領域、跨文化、跨世代」對話精神,透過課程、展演與互動,持續為亞洲舞蹈界引入新的視野與能量。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