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評人王祖壽／「瓦合」：草東沒有派對之「大象席地而坐」

2023/06/05 王祖壽

草東沒有派對（以下稱草東）的新專輯「瓦合」終於問世。相隔7年，大環境虛浮走鐘，對草東第1張「醜奴兒」（2016）橫空出世的搖滾反撲多少還存有一點寄望吧？

這樣的寄望放在樂團身上彷如修行，樂團人多事多變數多，草東的團設已儘量避免遊走在錢途、路線、鑽營、存活之爭。「醜奴兒」橫掃千軍起手的光環也是緊箍，考驗總在遽降的意外，尤其當他們被迫不再年輕之後（但）。

「瓦合」依然保有強悍。跳進染缸／游向慾望／缸裡有夢想／缸底有爛帳／誰賠了信仰／誰對自己撒謊（缸）；溫飽思淫慾／真理就是沒真理（空）。每一題都像是一刀劃開那些剛才發生的新聞，草東總能用簡白語句掀開文青迂迴逃避的鍋蓋，逼視社畜們底層悶燒的現實。

所以，「欸／交個朋友吧／拜託你啦／就讓我哭給你們笑吧」（八）；「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不致於絕望／還差一點／就能跟他們一起取笑我自己」（老張），就像照見你我那樣令人欲哭無淚。

主唱耕佑低音字字清晰，高音不帶壓力，鼻音賦有餘韻，聲腔時而頹然呢喃低鳴，時而憤然爆烈嘶吼，強弱交錯，就像自我靈魂與不可抗逆的神鬼辯證。「床」（歌名英文直接用「Lie」）同樣的歌詞首尾唱出截然不同的情境，他在台上無論站在哪個角落都是天選歌手。

但草東除了標示集體創作也開始分散Vocal，「人洞山」Bass 世暄主唱，「白日夢」吉他手為筑主唱，兩首之間以相承的樂曲串連，有意自成脈絡。為筑的民謠女聲在專輯後段還有一首「芽」，引出你離開了於是我們不再年輕的「但」，製作安排不同人聲穿插，既維持草東崛起的命脈，注入轉型的新意，並兼顧整張專輯起承轉合的流暢聆聽度，並不容易。

實體CD裡最後有一行字：「謹以此專輯獻給凡凡In loving memory of our friend Fan Tsai」，而專輯開場長達4分鐘的Introduce「苦難精算師」，沒有歌詞，曲名反映相隔7年面對得失，草東一貫的反芻自嘲。

如是可以理解專輯最後一首「但」做為草東再出發「人責」演唱會開場曲的意義，草東現今堆起的聲量已在巨蛋人流之上，但這次他們仍還原以巡迴北、中、南的小型方式各唱3場，7年前「醜奴兒」的開唱場館Legacy如今當然裝不下草東滾雪球般的樂迷。

售票秒殺不是新聞，5月28日晚上我在台北華山目睹驚人場景，明知不得其門而入的觀眾按時前來，先來後到自動依序一排一排坐在門前空地上，人數一望無際，他們當然看不到舞台，卻隨著草東飄出的音符與場內觀眾大合唱著。

聚集門前、圍繞場邊，無數的人群坐在星空下，隨著草東最後凝結成一致的吶喊，這一幕讓人想起金馬獎最佳劇情片「大象席地而坐」（2018），電影裡滿州里那頭整天坐著的大象成了苦悶的小人物唯一的救贖，草東的歌此刻正是人們心中的大象，而無票堅持守在門外的觀眾就地坐成了龐然大象，也為草東走過悲傷帶來力量，彼此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