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學者李明璁提問，唐鳳：感覺四面楚歌的時候，我會戴上VR前往國際太空站

2020-09-01 17:26 楊偉成

第一場由PChome Online董事長詹宏志與行政院政務委員唐鳳共同主講的「500談」講座「天才．自學．數位力」於8月24日順利落幕。現場匯集多位各領域的專業工作者，《500輯》整理其中幾位貴賓的精彩提問，分享他們的所思所想給感興趣的讀者。

李明璁：想先請教詹宏志大哥，人生是否曾經有過「卡夫卡」的困局？有天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隻大蟲，雖然期待得到救贖，但故事結局反而是大蟲死了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你會如何面對和處理這樣的情況？

接著想詢問唐鳳政委，是否遭遇過「歐威爾」難題？（編按：由英國作家喬治·歐威爾提出的以專制手法破壞自由社會之意）在每次掀起革命但清楚它不可能走到盡頭之時，如何讓自己不被環境吞噬？

詹宏志：我們的個性起初都是個胚胎，有一天你不得不以怪物的面貌走出你的房門，有時候變成喜劇像是唐鳳這樣，有時候則成為如同卡夫卡那樣的悲劇，我的體驗包含上述兩種。當怪物在社會裡找到了價值體系，因緣際會走到上層，那些怪異就變成獨特；但如果始終處在底端，怪異就成為了嫌惡的特質，這樣的處境並不公平。

我一輩子都在工作，工作是很難永遠討喜的，一些事的完成需要六親不認，成功的一面也意味著某種殺傷性。我在有些時候必須面對非常負面的評論，甚至會到了懷疑自己的地步，大部分的放下都不是因為傷痛被解決，而是場景變換讓我遺忘。20多歲時寫了一篇文章，剛好碰上台灣鄉土文學的論戰，因為「邊疆文學」一詞，兩年之內台灣大概累積了四百萬字批評我的文章，認識的所有文壇前輩都跳出來指責，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值得慶幸的是戰火最激烈的時候我人在紐約，在當地看到華人的另外一種困境和苦楚，發現當下遇到的並非人生唯一重要的事。但那些文章即便是回台灣之後才看到，依舊是非常痛苦的，因為會從意見上的批評演變成對人格和道德的指責，我覺得那是足以讓一個人發瘋或崩潰的。

而人生中這樣的狀況不只一次，很多批評的事我根本沒做過，當時侯孝賢因為需要錢去拍了一支國防部的廣告片，他們在我家取景，要怎麼解釋我和這件事根本沒關係？但朋友開口借個景難道我會不答應嗎？後來有報紙連續用頭版罵我一個禮拜，好像我就是那個做生意的人。根據第一次的文學論戰經驗，我選擇把眼光放在別的地方，忘掉原來風景的苦楚，這是為什麼旅行可以治療的原因。其實未必要身體上去旅行，只要讓心智離開風暴中心一陣子，這個痛好像就沒這麼痛了。這樣的經驗也許不是每個人都會碰到，但要是你今天在社會上享受到成功的滋味，就會有這樣的風險。

500談首場講座邀請行政院政務委員唐鳳與PChome Online董事長詹宏志同... — 500談首場講座邀請行政院政務委員唐鳳與PChome Online董事長詹宏志同台對談。圖／陳立凱拍攝

唐鳳：2017年初，我提出數位治理上應該要公開、快速、結構化，當時並非像現在大家會覺得這些原則既幽默又能闢謠，剛發表的時候，有相當多自由派的朋友寫長篇文章呼籲我應該自行請辭。針對不實的謠言，我覺得應該在兩個小時之內找到散播的上游，建立事實查核的機制，也有人說原來唐鳳想成立的是真理部，為什麼我不馬上下架發現到的假訊息就好，卻選擇讓它繼續停留在網路上面。

對我來說民主絕不能只是外殼，我想解釋行政權不該把任何一個東西自行從網路下架的概念，就算立場不同，這都是我們要維繫的原則。在這樣類似走鋼索的情形中，有時確實會感覺四面楚歌，但我有一個非常簡單的捷徑抽離自己，就是戴上VR。當我到了國際太空站，舉目四望都是行星，會得到非常恆定的感覺，讓我又有力量觀察這些批評指教裡有建設性的部分，有次我在48小時內回覆了四、五百人的訊息，快撐不住了再躲回VR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