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淑凡攜手常玉四伯樂 側寫大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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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時任蘇富比拍賣古物部門的立青文教基金會董事長衣淑凡，受邀到歷史博物館看唐代文物。牆上掛著一幅看起來像幾條沙丁魚的裸女畫，卻吸引了她的目光。這一回眸，牽起她與常玉超過30年的緣分，一頭栽進研究常玉的人生。巧的是兩人竟都是10月14日生，蔣勳更戲稱她是常玉「靈魂上的太太」。

如今拍賣成交價動輒破億、創天價的常玉，當年默默無名的程度可用淒涼來形容。「我問史博館的人，這是誰畫的？有沒有目錄？有沒有任何資料？」衣淑凡只拿到一張簡陋到什麼資訊都沒寫的文宣。甚至到了1989年，台北市立美術館舉辦旅法華人藝術家展「中國巴黎」，常玉也位列其中，介紹資訊依然少得可憐。這讓衣淑凡燃起對常玉強烈的興趣，一心想把這位懷才不遇的藝術家推向華人世界。

衣淑凡的熱情卻接連被潑了好幾盆冷水。90年代蘇富比預測97香港回歸後，拍賣行恐怕難以生存，有意轉移到台灣，打算先辦幾場拍賣試水溫，「英國總裁問我該在台灣賣什麼？我想，水墨、瓷器都在香港，台灣受到日本影響，西畫是理所當然的選擇，就決定1992年第一次在台灣拍賣，我就說，一定要有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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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情結作梗 朋友相挺賺百倍

但當時藝術市場本土情結遠比現今更強烈，衣淑凡試圖引進旅法華人畫家，被本土畫廊視為攪亂一池春水的頭號敵人。蘇富比的前幾場春、秋拍，都只敢用陳澄波、李梅樹等主流台灣畫家當封面，到1993年，衣淑凡堅持非用常玉當封面不可，還從一位法國藏家手裡運來了日後創下天價的「五裸女」，對方一開口，卻是非15萬美金不賣(時值約400萬台幣，當時常玉1號畫作約8萬台幣)，讓衣淑凡忐忑不安。

「預展時沒人在看常玉，我完全沒把握，怎麼樣都不願意流標讓畫運回法國，只好拜託一位朋友，要他一定得舉個牌。」拍賣當天，喊價到了15萬美金，朋友果然義氣舉了牌，那時就創下常玉拍賣天價，不過後來那位朋友轉手卻賣了1500萬美金，足足賺了100倍。

常玉第一次作為焦點拍品登台，是如此尷尬收場，讓衣淑凡如鯁在喉。幸好常玉在台灣仍有伯樂，藝評家陳炎鋒自80年代起就不斷推廣常玉，經營大未來畫廊的林天民、耿桂英也大量引進常玉畫作，終於撐起常玉的拍賣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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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常玉伯樂 衣淑凡也研究

講到常玉的伯樂，一定要知道四位重要人物：侯謝、希耶戴、約翰法蘭寇與羅勃蘭克。

巴黎大收藏家侯謝(Pierre-Henri Hoché )是畢卡索、杜象等大藝術家的好友，被譽為是「可以把任何人介紹給任何人」的超級銷售員，買下常玉100多幅油畫、600多幅素描。衣淑凡說：「侯謝是個日記狂，寫了346本日記，我把346本全看完了，所以我知道他有多麼欣賞常玉，1946年紐約MoMA請侯謝辦展，他帶了畢卡索、馬諦斯，也帶了常玉。」但侯謝過世後，他的遺孀卻把常玉作品拿去跳蚤市場拍賣，被獨具慧眼的希耶戴(Jean-Claude Riedel)陸續買下，成為最重要的常玉收藏家，之後在拍場流通的常玉畫作，大部分都是來自於希耶戴，他也因為當年的好眼光，換來一座大城堡。

衣淑凡對常玉的狂熱絕對不輸侯謝與希耶戴。有一天上班看到桌上放了一疊常玉作品照片，一問之下知道是從美國維吉尼亞寄來的照片。衣淑凡顧不得時差，連忙打電話過去，電話那頭的男性告訴她照片來自於約翰法蘭寇(Johan Franco)的遺產。約翰法蘭寇是荷蘭重要的常玉藏家與推廣者，有個鼎鼎大名的遠房親戚叫梵谷。

「我說這太棒了，Oh! I'm coming，我就去了，然後我們就拿到了他收藏的常玉。而且這批照片同樣寄到了佳士得，但我比他們早一個禮拜行動。」1995年，衣淑凡用這批藏品舉辦了常玉首次在台灣的專場拍賣。

衣淑凡表示，約翰法蘭寇曾約定從1930年起，每3個月資助常玉500法郎，「約翰法蘭寇就是這麼愛常玉，他留下很多常玉的信件、筆記與照片，我從這裡面就真的開始瞭解常玉。」

考古常玉一生 翻出一段法國情

因為不斷挖掘常玉的相關事物，衣淑凡查到常玉曾在1928年至1931年短暫結婚，對象是當時同樣在大茅屋藝術學院(Académie de la Grande Chaumière)習畫的瑪素(Moiselle Charlotte Harmonyer)。某天立青基金會的巴黎代表致電衣淑凡，告訴她瑪素仍在世，且就住在法國的滑雪勝地葛蘭堡。

「我第二天就從台灣趕過去，瑪素那時已經96歲，不是很能講話，她的英文也不好，我的法文更糟，於是她的女兒來了，告訴我前一天晚上瑪素興奮得睡不著覺，寫了一封信給我，寫著當年她因為愛上常玉，被父母趕出家門，但她堅信常玉有一天會成為偉大的畫家，因為他就是那麼有才氣。」

瑪素給衣淑凡看了她珍藏70年，常玉送給她的玉耳環，更透露常玉之所以愛畫馬，是因為瑪素名字裡嵌著「馬」，常玉經常喚她「Ma」。但瑪素也坦言，兩人婚姻之所以破局，就是因為常玉太花心。姑且不論這段愛情到底有多轟轟烈烈，衣淑凡的探訪終究是為常玉的畫作增添幾分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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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選十月 向不凡畫家致敬

衣淑凡在蘇富比做的最後一場拍賣，就是1997年由羅勃法蘭克(Robert Frank)收藏的常玉專拍，這批拍品取得過程也相當瘋狂。羅勃法蘭克是時代雜誌2000年所選出的本世紀最重要人物中，十位攝影師之一。1948年因緣際會成了常玉在紐約的室友，為常玉辦一場畫展，卻一張都沒賣出，他便將這批畫作全數買下，將近半世紀隨著他四處搬遷，終於等到衣淑凡。

「我很想見他一面，但那時他非常有名，想見他得排隊，於是我在95年寫信給他的經紀人，希望能見他聊聊常玉。信寄出了我就跟先生和朋友到巴黎玩，沒多久接到電話，羅勃法蘭克要見我，我立刻跟先生說『對不起，我要走了』，從巴黎搭最快的一班飛機到紐約，在那待了三天三夜，跟他聊了很多常玉的事。」

衣淑凡沒有提及拍賣，反倒是羅勃法蘭克主動希望她幫忙拍賣常玉畫作。這筆拍賣款項，羅勃法蘭克將400萬捐給歷史博物館，用於修復常玉泡水的畫作，促成去年的「相思常玉」展。其餘款項，羅勃法蘭克在耶魯大學成立常玉獎學金，每年固定資助兩名華人藝術學系學生，衣淑凡說：「羅勃法蘭克認為，如果常玉當年也有這樣的機會，不會這麼英年早逝。」

這場拍賣衣淑凡做得極其用心，不僅做了精裝硬殼書皮圖錄，更做了一項創舉，「圖錄裡面寫了很多羅勃法蘭克的故事，在裡頭寫到價錢就很尷尬嘛，我說我要把價錢寫在外面。」於是她把價錢全都寫在另一張紙卡上，做成精美的書籤。不只如此，衣淑凡每次都選在10月舉行常玉拍賣，就是因為常玉是10月生日，彷彿透過拍賣向這位不凡的畫家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