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自產自銷！蛋堡╳拍謝少年：比起改變世界，更想找到氣味相投的朋友

由吉他維尼、貝斯薑薑、鼓手宗翰三人組成的搖滾樂團「拍謝少年」，以及2019年離開嘻哈廠牌顏社、成立個人品牌「任性的人」的饒舌歌手蛋堡，不同音樂圈子的兩組人馬，看似有點距離，但事實上他們有很多共通點——有實力有品味地創作音樂，有點霸道任性地經營品牌，也都找到不勉強自己的方式跟歌迷、跟世界持續對話。《500輯》邀請四人談談自產自銷的浪漫和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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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輯：做品牌至今有何感想？

蛋堡：品牌成立一年多來，最明顯的感受是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當創作者的功能變得越來越單一，越來越只是個藝人或明星，我會覺得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任性的人」目前只有我一人，沒有編制其他職位，我會視情況與外部case by case合作，有需要就去找能做事的人。

一開始有饒舌圈的朋友或年輕人來問，說想加入這個廠牌。但我覺得簽人不是招兵買馬，要能對他負責，老闆本身是藝人這件事，其實對旗下的其他藝人來說有點危險，你資源怎麼可能分配得公平？我自問是不能對別人負責，所以至少目前我都不會想簽人。這十幾年來，我感覺最麻煩的就是人跟人的事情，處理自己的事是相對輕鬆的，就算要忍，只需要忍受我自己的脾氣就好。

薑薑：我們之前都是上班族，做音樂這件事對我們來說也是蠻任性的，抱持著「如果做音樂不快樂，那就不要做了」的想法。下班練團週末表演真的很辛苦，我們盡可能用自己覺得舒服的方式運作。有在商業圈待過的人都知道，這年代所謂的人設和IP化蠻重要的，拍謝少年這個名字當然有我們三人的意志，不管是價值觀、文案或圖像上面，都是有意識、有脈絡去思考的，不是想到什麼做什麼。

蛋堡：照自己的方式和直覺做，自然會有風格。我幾乎沒有為人設煩惱過，但其實有人設才是最輕鬆的，因為你只需要套入別人幫你做好的設定就好了，而且能有下戲的感覺。沒有人設的話，有時候會難以切分到底是在工作，還是普通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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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輯：你們的最新專輯《LOOPS for LIFE VOL. 1》和《歹勢好勢》，都有新的嘗試？

蛋堡：這幾年很流行Lofi Hip Hop，但其實我不太喜歡這個概念，Lofi純粹是一種聽覺質感，現在多代指「舒服的Hip-Hop Beat」，這件事很奇怪。一開始我想做一張instrumental的Hip Hop，純粹beats的Hip Hop。每個工作都會有你喜歡和不喜歡的部分，做Hip Hop Beats是我到現在都不會膩的，不管心情好不好，做Beats的時候我是快樂的，覺得自己在創造。

另一方面，因為家人的信仰關係，家裡常有念佛機這個東西存在。在我的聽覺記憶裡，它呈現出來的質感就是非常Lofi，做完Beats後，幾個念頭連結在一起就決定了。很多Lofi Hip Hop都是在模擬以前因為錄製、後製或播放系統的特性而造成的失真質感，我想把音樂放進類似念佛機的機器裡，讓它成為名副其實的Lofi Hip Hop，而不是用效果器去模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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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專輯採先預購、後製作的方式，主要是為了抓量，我不曉得這個形式大家買不買單。不過，我很快就嚐到苦頭了！現在全球電子業都缺零件，原本預計七月中發行的專輯還卡在工廠等零件，這陣子的壓力超級大，欠債感很重，我為此發了一封統發信，甚至做了一首歌跟有買的人道歉。後來聽人家說，募資平台的產品好像也很容易拖到？

宗翰：我們一開始也不是很有信心，會先抓基本的量，超過再問廠商問可不可以加。抓基本量的好處是，如果真的遇到狀況至少還有一批東西可以先出去。自己做要解決很多問題，也會學到很多，像這次專輯《歹勢好勢》是第一次做黑膠，包括刻盤和壓片都從頭開始學，也有刻盤失敗再重新送的狀況發生。

蛋堡：每一個錯誤都在成長，這是自己做的好處。

維尼：我們既是創作者又是生產者，要錄音還要盯進度，基本上已經沒有精力去想募資要達到多少金額，只想趕快把作品完成才能有後續的活動。雖然這張專題的募資金額是上一次的四倍，但我們不覺得自己有特別厲害的商業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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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輯：自產自銷目前遇到最大的困難？

蛋堡：我想先談一下什麼是自產自銷，那就像你家附近有個阿嬤，她很會包粽子、做豆腐乳或是芒果青，街坊鄰居都知道超級好吃，但她沒有任何牌子，就是自己做，然後少量的賣或分給朋友。不曉得為什麼，這幾年我覺得這種方式很有生命力。

薑薑：而且這種東西通常都會特別好吃！

蛋堡：我本來要舉福源花生醬為例子，可是它現在已經很有名了（笑）。我有點喜歡這種自產自銷的感覺。現在遇到最大的困難是，在容許的範圍內我希望盡量找本土的工廠做我的產品，但不管找什麼，他們大部分就是跟你說現在台灣都沒在做了，好不容易找到有做的又會嫌你單小，像《家常音樂》實體專輯用到的畫布，的確在淘寶上隨便看都種類又多又便宜，但我就是想盡量能在台灣完成。通常我在親自跑工廠時都是自稱杜先生，不會表明身份，但我做的東西又都是對他們來說原本不會有的用途，他們可能覺得這小子又怪又龜毛，有時遇到對方愛理不理的，我就會想說該不會還是要用老一輩那套，亮名號亮錶亮車你們才會理我？這也是個我不想被社會改變但有時會遇到挫折的點。

宗翰：跟蛋堡比起來我們有三個人，基本上所有事情都是三人分著做，一直以來都是比較沒有框架、天馬行空去亂想，再來評估怎麼執行，比較大的案子會找幫手。不過，近期也發現這些夥伴不見得會一直跟在身邊，每個人有不同的人生規畫，當你決定要再前進，要找到適合的夥伴不見得容易。

維尼：工作久了，腦袋會成長，但體力好像也衰退蠻快的。我們三個現場表演是沒在保留的，結束後樂器運回台北，回家睡覺隔天早上還要起來開會，年輕的時候可以，但現在感覺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燃燒自己。其實發新專輯也是一個機會，去想還有沒有新的工作模式可以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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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薑：蛋堡做品牌一段時間了，你還會想調整嗎？比如有個人可以某種程度分擔營運的事情？

蛋堡：我可能需要處理客服的人，比較瑣碎的溝通和應對可以分出去。營運倒是還好，我目前就是喜歡阿嬤自己做的芒果青。但那也會有風險，品管不一定好。

500輯：會給年輕創作者什麼建議？

蛋堡：說不定哪天會有經紀、接案功能的平台出現，像instagram那樣，功能都設定好，端看你怎麼使用，甚至會有AI幫忙配對也說不定。自媒體時代創作者本來就要有多一點想法，這跟做不做品牌、簽不簽廠牌沒有太直接的關係。如果你今天簽進一個廠牌就覺得公司都會幫你處理好，抱持這種想法的人，之後不見得會做出更好的作品，因為他心態已經軟爛；或是覺得一定要簽公司才能發片，你對音樂的熱情可能不太夠。

薑薑：新世代真的是這樣，創作者本身如果沒有想法，別人也很難幫你包裝。我最近看了Netflix的紀錄片《This is Pop》，內容在講80、90年代流行音樂大爆發，有的人飛得很高，也有人紅了一陣子就瞬間消失，我覺得那些結果是某個時代的風潮，但不一定真正適合創作者。如果因為流行什麼就做什麼，就算紅了好像也沒那個必要。

維尼：我們決定一個企畫要不要執行的關鍵是——有沒有笑！如果講到一件想做的事情，三個人自己先大笑三分鐘，那應該就會中，我們就會做。

500輯：你們的周邊產品都蠻有趣的，是怎麼想的？

蛋堡：我的周邊這樣有護唇膏、線香和咖啡，都是圍繞在我生活中會用到的東西，這也是最不勉強、最適合我的方式。創作者在做的所有事情，其實都是在選歌迷、選朋友，在找氣味相投的人。我可能比較霸道吧，會覺得這個人喜歡我歌的氣味，可能也會喜歡我喜歡的香味。

薑薑：我們比較成功的周邊商品，應該是在特別的場所辦演出吧！我們在保齡球館、羊肉爐、漫畫店做過表演。（蛋堡：這真的很屌！）對音樂人來說，舒舒服服在Livehouse表演是最簡單的，但我們通常會想企畫，讓歌迷看表演的同時也認識我們喜歡的事物，像保齡球場那次，還規定歌迷要喝完一罐啤酒才能丟球，我們一直這樣跟歌迷鬼混。這種方式可能不會賺錢，甚至沒辦法打平，但最棒的事情是，不管過了幾年歌迷還是記得，他甚至會告訴你，雖然那次的聲音狀況不是太好，還是超棒的！這是跟歌迷互動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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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輯：有想過品牌要做到怎樣的聲量或影響力嗎？

蛋堡：我一直不太想去用音樂影響世界，這個目標太大了，而且把目標設定在改變世界的人，他有可能會先被世界改變。目前我就是把自己對饒舌的審美、音樂品味和觀點放在作品裡面。如果別人聽了有所領悟、有所被救贖、有所認同，然後他在自己的人生裡做出對他有幫助的事，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宗翰：創作反應我們三人的狀態，從結果看來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其實都是一首一首歌建構起來的，都是過程，當下沒有想太多。上一張專輯《兄弟沒夢不應該》談上班族玩樂團的狀態，這張《歹勢好勢》則是三個人一起開公司，嘗試用新的方式經營音樂，不管是在說故事、關注的議題面向以及音樂的廣度，都希望做得更完整。

薑薑：這個時代的每個人、特別是年輕人有很多選擇，但我們想做出那個不一樣的選項，不管是社會氛圍或音樂圈環境都是，自產自銷某個程度是想告訴大家：其實你有選擇。

維尼：前陣子我看到NBA新聞，熱火隊的球星Duncan Robinson大學時第一次阿舍乾麵就超愛，愛到竟然成為阿舍乾麵的美國代言人。如果有一天，我們可以像阿舍乾麵一樣，不知道哪個國家的人吃到，覺得「哇！太喜歡了！」而跑來找我們訂麵，這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