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評論家曾文泉／戰地藝術祭巡禮：當軍事堡壘蛻變為和平理想的藝術場域

接連拜訪兩個戰地藝術：南韓的非軍事區(DMZ) ，以及馬祖國際藝術島，迫於疫情，兩個藝術展覽都被往後推延，2022年才推出，原本兩年一次的雙年展，一年後緊跟著來。從首爾市中心搭車到DMZ，大約70分鐘車程，須先申請才能進入，每天有5000人次造訪；相對於馬祖，從松山機場大約40分鐘飛行。將戰地銳變藝術展場的例子不多，2004年蔡國強策劃的金門碉堡展，結合兩岸三地藝術家，蔡國強企圖把戰爭的堡壘變為和平美術館，可惜沒能繼續。

南韓的非軍事區展覽，隸屬於2005年創立的「非軍事區開放慶典DMZ Open Festival 」（包括討論會，影展，馬拉松，自行車競賽，表演與藝術展覽），今年是第二屆藝術展覽，策展由金廷宣( Kim Sunjung )負責，剛好遇到南北韓對立70週年，推出主題「檢查哨 Checkpoint」，對於存在邊境的自然與歷史提出檢視，藝術家不對社會與創傷指指點點，相反的，被要求更自由的以自然生態環境觀點，提出邊境裡的生態系統。展出場地共有三處，分別是：

都羅展望台Dora Observatory

日本駐倫敦藝術家米田知子( Tomoko Yoneda ) 以DMZ為主角，捕捉國境交界，以及歷史戰爭痕跡，牆上的彈孔，以及周圍的植栽。長條形無法進入的DMZ區塊反而建立自己的生態體系，植物冒芽花開結子的生命循環都被米田的相機捕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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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以田野研究為主的韓國藝術團體，透過德國文件大展聲名遠播，接著在2022光州雙年展，而這次，Ikkibawikrrr收集非軍事區內的植物，以塗鴉方式把植物拓印在畫布上。綠色閃光，雲等系列經常是卡漫元素，年輕動畫家OK Seungcheol透過這些元素，檢視非軍事區搖晃不定的歷史。被領養的韓國女藝術家Kim Westfall透過針織，描繪出此保留區裡出現的原生種蘭花。「你好嗎？我在這裡很好」是一幅長4.1寬2公尺的風景畫，正是展望台看向北韓的視野。由韓國藝術家Woosung Lee從2021開始創作的巨型纖維畫作。

格里夫斯營(Camp Greaves)

Kyungah Ham從網路上擷取的圖像，呈現2016年，南韓因為北韓發射導彈，決定關閉位於北韓的Kaesung工業園區，該區人員撤離的景況，所有家當都綁在車上。南韓國際知名女藝術家Minouk Lim的大件裝置繪畫作品「獨自站立(Currahee – Stand Alone )」，格理夫斯營當年為美國506步兵團駐地，軍毯常被視為安全與休息，但這高掛著的36張軍毯，寫著名字，卻因過度訓練留著斑斑血汗，油彩後的軍毯高掛，也像被懸在空氣中的和平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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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Suh Yongsun目前正在首爾當代藝術中心Art Sunje推出大型個展，而在這展示的兩件作品：「凝視(Gaze ) 」檢視長時間下來，南北韓地貌的變化；另一件作品「新聞與事件 ( News and Affairs )」以90年代後期為時間軸，描繪在北韓的飛彈威脅、饑荒、雙方敵對、監視、憤恨的狀態。美國攝影師Mikael Levin 黑白照片，呈現出類似鉛筆素描的質感，卻是非軍事區塊裡真實的植物年鑑，一種純真，原始同時接近自然的影像。

往上爬行，來到廢棄的碉堡，空氣裡過重的霉味，Moon & Jeon的錄像裝置「自由村 ( Freedom Village )」，此團體在第12屆德國文件大展中大放異彩，今年瑞士巴塞爾藝博會的藝術無界限單元推出新作，此件錄像裝置，延伸討論在權力當局與學術機構下所謂的自由程度。在同一個非軍事區裡，同樣的植物，卻有著不同的名稱，藝術家Zoh Kyung Jin與Cho Hye Ryeong詳細的田野調查，形成一部植物檔案。韓國加拿大藝術家Haeahn Paul Kwon Kajander以南韓警察在高速公路取締超速的T型感應器作為靈感來源，10多個會發出聲音與光線的感應器被安置在水稻田上，隱喻有關彼此互信以及何謂理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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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津閣Imjingak : Pyeonghoa-Nuri

大片的草原，韓國雕刻大師Gimhongsok利用輕與重的雕刻規律，把重量輕的材質，讓觀者感受極重的重量，之前他的雕刻，利用輕的例如氣球的型態，卻用很重的材料完成。草地上，米田知子的雙面巨幅照片，陳列在戶外，內容是DMZ的植物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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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馬祖國際藝術島以閩東語「生紅過夏」作為主題，「生紅」指冬天剛釀的新酒顏色，經過夏天的淬煉，成為琥珀色的老酒。馬祖國際藝術島展覽活動，以10年，五屆作為期許，結合當地民間力量，中央與地方政府的參與，由吳漢中擔任總策劃，四島五鄉，人口一萬多人，本屆作品分散在南北竿兩個大島，更容易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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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竿

搭乘早班機，7點已經到達南竿，馬上搭船到北竿后沃村，羅嘉惠與馬祖在地人共同合作的「陳衣往事」，利用舊衣物，區分顏色後串起過往的記憶，邱承宏上屆的作品「採光」，優雅的出現在牆面上，兩間新整修完成的民居，前棟二樓地板上三隻小鳥模型，原料來自後棟刮下的石灰，白牆上刮出的石灰，露出灰色的圖案，看似影子，詩意也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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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往最北邊的橋仔五間排，當年永豐號店舖座落在此，劉致宏的「漁光」以此作為架構，當年製作蝦皮蝦油魚露等產品，地下室的油窖變身幽暗庫房，海事燈光閃爍，形成摩斯密碼。二樓空間粉紅色大型裝置，看似魚群、蝦群的群聚，當光線移動或空氣移動，變化著顏色與形狀。往下來到四十據點，陳俊宇的「重返榮耀–馬祖招募」，陳列在長型白色空間貨櫃裡，感覺似真如幻，招募即將邁向死亡的戰地老人更形詭譎。張立人的裝置作品，「FM81.11」，錄像裝置，戰地的新兵一批批來，老兵一批批走，重複循環，陷在迷霧裡。

來到北竿廢棄的軍魂發電廠，豔陽下，看到紐約瑪莎葛蘭姆舞者郭乃妤著制服手提煤油燈，帶領我們魚貫進入坑道，幽暗，長的隧道，燈光變得柔和優雅，舞者小步往前，中途停下，脱下帽子，又脫下外套，儀式般的掛在牆上，感覺是柴油發電機組傳來的轟鳴聲，其實機器已經關機，王榆鈞的聲音裝置「放洋之後，轟鳴與防空洞」讓這些機器再生，而一隱照明設計顧問的團隊作品「軍魂之光」，讓整個軍魂電廠發光發亮，兩台大型已除役的柴油發電機，在紅色燈光下，再度復活，隧道裡的現場表演精準特別，這整個企劃，背後的推手，正是台電公共藝術團隊，開幕當天，公共藝術課課長侯力偉也在現場，他揮汗介紹每個參與者，把功勞推給參與的藝術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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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竿

來到仁愛沙灘，上一屆的作品「風塔」安置在海上，這件由當地居民共同完成的作品，伴著夕陽餘暉，招搖著手染的織品；花蓮原民藝術家伊祐‧噶照創作的另一件作品「海就是我的路」，佇立在沙灘上，旁邊不遠處停著軍用登陸艇水鴨子，這兩件作品，讓我想起瀨戶內海藝術祭，想像10年下來，無敵海景裡動人的作品，在馬祖蔓延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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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展覽，有幾個建築師參與的案子，讓人驚艷，首先是禾磊建築，在小山丘一間破敗棄屋，以「打開」作為專案名稱，使用玻璃酒空罐，建構出美麗空間，就地利用的植栽經過整理，透露出舊歷史建築新的可能性。常式建築事務所，負責的新案子「海角藝隅-南竿26據點」，以清水模，鋼片，營造出開放的多元空間，十足的地景建築，一樓展間，張永達作品「scape.unseen_Matsu」利用該空間位於機場下方，透過大氣壓力感應器的偵測，黑色液體容器會因為氣壓改變，出現液態變化的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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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831梅石軍官特約茶室所在的梅石聚落，廢棄的空屋巷弄，遇到了陳宣誠建築師，透過在地建築研究，解析細節，然後改裝廢棄屋的「轉厝計畫」，「屋外的風景」把一間屋宇裝上在馬祖花崗石上打印後有紋理的銀白鐵皮，透過反光延伸的屋外景色；另一間二樓牆壁已倒塌的小屋，圍上紗網，裝上灑水系統，成為溫室，屋內陽光加上水，植物開始創造新環境，一個小型的生態系統。陳宣城的田野研究有其深度，再透過他的解說讓人著迷，感覺馬祖的古屋處處是寶。在馬祖民俗文物館裡，日本藝術家高橋匡太現地製作的作品「通往雲的故鄉」，在日本與馬祖的幾場工作營，詢問當地小孩，最想去的地方，之後，在一張車票上，寫下目的地，小孩幻想著當地最有趣的地點，以及將來有機會，最想去的城市，藝術家以白色氣球，整齊的陳列在博物館裡，透過燈光、霧氣、聲音、變色的氣球，營造一種嘉年華氣氛。

作者：曾文泉

目前擔任：英國泰特美術館，亞太地區典藏委員會董事，新加坡國家美術館董事

以及巴塞爾藝術博覽會，Global Art Patron counc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