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拍劇的「教科書」：韓劇《哲仁王后》的高收視並非偶然

2021/02/17 Sophia Yeh（導演／編劇）

翻拍劇之於創作者，無疑是愛恨交加的複雜存在。除卻原作閃光點多少勾起英雄惜英雄的喜悅，成功先例在前，意味著翻拍版勢必背負量長較短的原罪。再者，改作作為限制性命題，一定程度剝奪原創的趣味和成就感。如此吃力不討好的戲劇子類別，為何風潮只增不減？相對創作者的難處，從製片方和觀眾角度出發，知名IP不僅已經具備廣泛的大眾認知度，架構完整並已經過市場檢驗的成熟劇本，大幅降低項目開發的試錯風險。

諸此利多，華語翻拍劇多年來絡繹不絕，從早期的《惡作劇之吻》、《白色巨塔》，到近期的《安家》都收穫不俗的口碑和收視。與此同時，也有不少被視為「毀原作」的翻拍作品，陸版《浪漫滿屋》、邏輯混亂的《仲夏滿天星》、廣告植入過多的翻版《深夜食堂》、《她很漂亮》降配版《漂亮的李慧珍》。兩極化的成品，致使「翻拍」這個選項褒貶不一。如何製造翻拍收視爆款，成了製片方急於解密的一門玄學。

值得欣慰的是，近十年來，翻拍對華語劇而言不再是單一方向的輸入，許多優質作品紛紛被日、韓、泰購買版權反向輸出，諸如台劇《我可能不會愛你》、《敗犬女王》、陸劇《步步驚心》等。而近來鋒頭最健的韓劇《哲仁王后》，也是翻拍華語劇IP。

《哲仁王后》彷彿和原作《太子妃升職記》有著孿生命運，都在一片爭議中開播，但卻都在罵聲中開出紅盤。《哲仁王后》在韓締造超越神作《鬼怪》的現象級高收視，劇集也從原定的十六集，被電視台加碼至二十集。摒去歷史爭議，《哲仁王后》的製作品質堪稱翻拍教科書。雖因民族議題屢被推上風口浪尖，但從周周破新高的傲人收視看來，只能說觀眾口嫌體正直。

對比兩部作品，「太子妃」以坦蕩的「窮」，獵奇出圈。辣眼窗簾布裹身、寒磣淘寶道具，加上恣意惡搞的劇情，突破尺度的以男魂女體遊走雙性情愛的香豔場面，在當年中規中矩的戲劇市場殺出一條血路。《哲仁王后》則不然，翻拍作為同一作品二次面世，無法再用「奇觀」吃紅利。韓方首先升級製作規格，用精緻考究的服化道，和結構紮實的情節設計，破除觀眾對洗腦前作的印象。雖不免俗的犯了多數韓國古裝劇濫用韓國起源論的老毛病，但不影響整體精良的製作水平。不過，良心製作只能算是成功的入場券，《哲仁王后》突圍的關鍵在於，恰如其分的保留原作核心價值，並將故事完美融入在地文化語境。

韓方劇組很清楚《太子妃》遊走18禁邊緣的尺度，不適用相對保守的韓國國情，以及《哲仁王后》的傳統電視播放渠道，於是大刀闊斧切割原文本，僅保留《太子妃》核心概念「男穿女」及「今穿古」，打造走向大相徑庭的新版故事，此舉無疑高明化解結局已知的翻拍劇，令觀眾缺乏新鮮感的原罪。《哲仁王后》一改《太子妃》天馬行空的架空設定，選用朝鮮哲宗時代作為故事背景，雖然因此引起爭議，卻也有效的為虛構情節憑添國民度。在陸版現代花心男的設定之外，賦予韓版穿越者奉煥青瓦台御廚的身份，背負冤案意外穿越成名門出身的哲仁皇后，把角色塑造的更加立體，並建立推動劇情的強動機。

在陸版中，張鵬（女主）從一開始就坦然接受自己變成女人，主創直接放棄經營角色在劇情中的轉變，專玩男女通吃的獵奇梗，以「海王」之姿橫行宮廷。而韓版則在穿越後維持奉煥（女主）的異性戀取向，大量著墨男魂在女體內的適應不良，一路與哲宗維持表面夫妻兼情敵的諧趣關係，讓奉煥隨著劇情推進歷練成真正的王后。此外，奉煥外掛的廚藝技能開展了一條絕佳副線，傾注現代成份玩轉宮廷，也成為萬人轉發的招牌笑點。由此可見，《哲仁王后》觀眾的黏著性相對於《太子妃》，並非巧合而是經營。

可圈可點的選角更是把人物塑造推向滿分的功臣，如果說太子妃張天愛靠的是美貌獲得關注，而王后扮演者申惠善則是用渾然天成的大叔演技，征服觀眾的心。在台詞打磨和情節設計上，大量融入時下流行文化和價值觀，賦予觀眾強烈代入感。諸如奉煥在王后冊封禮上吐槽「婚禮就是葬禮」；奉煥為挽救御宴危機，拉著御廚們做起麥當勞；奉煥和哲宗一夜春宵後，徹底放棄男性尊嚴成為荷爾蒙的奴隸，邀請哲宗一起吃拉麵（韓國文化中過夜暗示）等。時代錯位的詼諧設計，也是讓觀眾越看越上癮的關鍵。

多數翻拍作品翻車的主因在於生搬硬套，把不符合在地文化的內容直接挪用。譬如陸版《深夜食堂》，在宵夜強國搭起日式居酒屋，大吃業配泡麵，資本介入下，犧牲了本該是劇情核心：肩負勾勒顧客人生故事，具有劇作功能的食堂料理。在文化轉譯失當和喪失原作精髓的雙重失策下，口碑收視滑鐵盧。觀眾收看外國劇集時，異文化和異國場景是重要誘因。但換作本土翻拍，生硬的文化串用絕非加分項。

《哲仁王后》的成功並非偶然，翻拍雖是有所本的二度創作，但只要包含「創作」二字，主創人員就有義務和空間對命題作文充分發揮。如果翻拍是商業市場的一種必然，那麼接下題目的製作團隊，就有責任讓觀眾收穫應得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