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上的芭蕾舞者——Janja Garnbr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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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夏天，等待已久，終於輪到我接種新冠肺炎第一劑疫苗。當晚我開始發燒，渾身痠痛，身體微恙，人生少數可以心安理得當個沙發馬鈴薯的閒散日子，全身需要活動的只剩下手指，東轉西轉，我定格在東京奧運賽事，首次舉辦攀岩競賽，分成速度、抱石，和最後的先鋒（上攀）三個項目，三個分數相加成總分，產生男子與女子金銀銅牌。

三項中最具觀賞性的是抱石賽，女子抱石準決賽分成四條路線，共有20名選手輪番上陣。這20個人來自世界各大洲，都是卓越的攀岩高手。抱石起源於高山攀登的基礎訓練，無須仰賴繩索也不必千里迢迢遠赴崇山峻嶺，只要找一塊大石頭就可以開始練習。近代抱石獨立出來，擁有自己的難度分級系統，被稱為峭壁上的芭蕾，擁有比傳統攀岩更具張力的力度美感。在比賽中，定線員會設計高難度的三、四條路線，有些路線能夠踩踏的支點極小，材質光滑，考驗選手的靜態平衡感，有些路線則需要大幅度擺盪、騰躍，身體如鐘擺盪到最高處，放開雙手，奮力抓住對角線十分狹窄幾乎握不住的支點，完成不可能的任務。抱石需要足以能劈腿的絕佳柔軟度，也需要血脈賁張的瞬間爆發力，更需要解題智慧與臨機應變。每位選手在出場前，只能待在後方的小房間裡，看不到待會要爬的路線，出場後只有四分鐘的時間完成一條路線，聰明的選手會仔細觀察以精省力氣，因為每次嘗試失敗都意味體力的巨大耗損。

儘管進入準決賽這20位都是高手，來到奧運最高殿堂，能夠完攀四條路線的寥寥可數，大多數人充滿挫折與沮喪，有些選手只求能完成路線的三分之一，拿到最基本的五分（滿分25分）。我開始質疑是不是題目出得太難？Janja Garnbret 壓軸出場，她的綽號叫大魔王，別人嘗試七次八次還是失敗的路線，她秋風掃落葉一次完攀，四條路線她都是Flash——這個專有名詞意指只嘗試一次就成功。過兩天進入抱石決賽，路線更難，其他參賽者都快要哭出來了，Janja仍然Flash三條路線，絕對性輾壓全場。

只要看過她一次比賽，就很難忘懷，來到2024巴黎奧運，Janja是上屆冠軍要衛冕金牌，抱石準決賽她的成績是恐怖的99.6，被扣分的部分是她有兩條路線不是一次完攀。其他選手出場，失敗無數次，好不容易攻克一條路線，轉播的主播會說：真的太棒了！大魔王出場，腳不小心滑了一下，第二次才成功，主播則是說：Janja今天有點「反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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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王是怎麼長成的？Janja Garnbret來自斯洛維尼亞北邊，靠近奧地利的小城鎮。幼年時她就喜歡爬樹，爬門框，爬衣櫃，無所不爬，家人以為她只是好動調皮，送她去學舞蹈，她的肢體協調能力佳，跳舞學得很好，參加了幾次比賽，在台上卻覺得格格不入，後來她轉向攀岩。最初嶄露頭角是在2015年，還在讀高中，戴著牙套，贏得第一個IFSC世界盃難度亞軍。在她之前的女性選手分兩派：陰柔與陽剛，細膩與力量，她則是兩者兼具，動作流暢，在岩壁上的移動彷彿地心引力不存在，另一方面她又有驚人的指力、抓握力與臂力。她的巔峰在2019年，全年裡共有6站抱石賽，她通通奪下冠軍。她還有另一項不可思議之處，能同時在抱石以及先鋒賽拿到冠軍。

近年在先鋒賽，她多了一個新對手：日本選手森秋彩，身高只有150出頭，胳膊細瘦，去年的世界攀岩錦標賽，抱石冠軍是傷癒復出的Janja，先鋒賽則被森秋彩拿下。森秋彩也參加了此屆奧運，在先鋒決賽幾乎完攀，拿到96以上的高分，然而森秋彩的抱石只拿了39分，大部分選手像她一樣，專攻單一項目，做到極致已非常不容易。Janja Garnbret今年才25歲，剛剛衛冕奧運金牌，仍看不到她的極限，她日常的「放鬆」方式，是來到戶外野攀，不為創紀錄，只為在大自然裡徹底鬆弛自己，儘管那些路線都是超高難度的層級，對她而言就是輕鬆寫意的戶外旅行。

本文選自《500輯》Issue113「An Athlete's World」

巴黎奧運落幕了。四年一次的頂尖競技，留下的不只獎牌和勝敗，運動員之所以成為運動員，那些包覆在身體裡的意志，值得我們花時間繼續感受。你會發現，珍貴的一刻並不只是誰的國歌響起、不是誰振臂歡慶，而是當運動員用有限的職業生涯成為自己，從未放棄搏鬥，無論飛躍墜落。一名運動員最好的時光，其實就在每一瞬間。

圖片：Janja Garnbret 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