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ife Album by 温伯學|殘破的美——方大同《夢想家》
2024年10月中旬,方大同推出了新專輯《夢想家 The Dreamer》。第一時間在串流上點開,先是聽見幾首夾雜唸與唱的曲子,接著便驚覺,方大同的嗓子壞掉了,聲音沙啞地像訊號異常的收音機,以往能輕鬆駕馭的轉音,也只能用氣若游絲的假音捱過去。
當日,方大同在公開貼文中用「sick album」定調新作。他經歷了一場大病,身體失序但創作的靈光未熄,於是每當有點力氣就坐起身,一點、一點完成專輯。紓解枯燥的病程,也促使自己康復起來。
大疫之際,我也曾生過一場病,短短幾個月便瘦掉了十公斤,彷彿所有氣力都被抽乾。回想起來,我會在稍微能喘息時,想做一些源自本能的事,讓自己感覺活著,例如:清掃起居空間、慢慢喝一杯水、為自己煮一碗清淡的麵⋯⋯或許對方大同來說,寫歌、創作便是令他充滿「生之欲」的事吧。因此,即使嗓音尚未完全恢復,仍要試著唱著力所能及的歌,留下瑕疵也無所謂。
有時明知一張專輯好,聽入耳裡卻進不到心裡,但處處缺憾的《夢想家 The Dreamer》一下子就抓住了我,忍不住反覆播放,一遍、兩遍、三遍,每一次聽都是傷感與被療癒的心情交雜。
因為身體的限制,方大同褪去了豪華的編曲,在極簡的編制下,獨立完成人聲、吉他、貝斯、鋼琴與取樣的錄製。這樣樸素的狀態,反而讓人更清晰地看見身為音樂人的方大同,他的才華、玩心和創作的真誠。
開場曲〈XZMHXDXH〉僅以一句聽來近似日語的上海諺語「鞋子沒壞/鞋帶先壞」銜接演奏段落,向早年的拉丁流行曲〈Tequil〉(1958,The Champs)致敬;〈江湖中人〉採用中國傳統器樂為背景,以音樂短劇的形式,講述茶館裡發生的荒誕情節;帶有時事諷刺意味的〈我不是農人〉則是他首次挑戰 Reggae曲風。
一首首變換的曲式,是他一步步回到音樂崗位的紀錄。專輯後段,從〈才二十三〉、〈誰知愛是什麼〉到〈那沙漠裡的水〉,一連幾首融合R&B、Jazz和Soul的華語抒情曲,流暢好記的旋律、搭配鬆緊有致的律動,又帶人回到初見《橙月》的歲月。放在專輯尾聲的〈回留〉,方大同找來曾合作〈三人遊〉的詞人崔惟楷填詞,墊著濕潤的琴聲,他不再掩飾、扯開了嗓子唱歌。
如今,我的身體裡仍有除不去的病根,並不真的影響生活,只是難免在低落時感到沮喪。這樣的心情,意外地在《夢想家 The Dreamer》裡得到了安慰,好像殘破也是一種美,有些遺憾,一樣能繼續生活、創作,甚至完成一張值得反覆回味的Life Album。
温伯學|1998年生,淡江大學中國文學系畢,現任Blow吹音樂責任編輯,每日聽歌、寫字,治腸躁。
本文選自《500輯》Issue119「超越專輯的音樂人生」以人生為尺度,去理解一張專輯所標誌出的生命狀態。於是在我們心中,近期最喜歡的一張Life Album,是位於語言盡頭之後的自剖,是即時更新的全集式的愛,是留下瑕疵也無憾的行動,是無關人生道理的生活答案。
◎責任編輯:胡士恩、林亞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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