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鏡寫真館Ricor：擁有一間寫真館，留下值得看很久的照片

本文選自《500輯》Issue73「我們的結束與開始」

2022走到尾聲，我們用六個關於結束與開始的故事，告別今年最後一期專題。你或許也曾參與其中，例如在即將熄燈的公館卡夫卡遇見喜歡的音樂，十年來看了不只一次的《向左走・向右走》音樂劇；你或許會有共鳴，當面對另一個親密的生命，相愛關係是一輩子不會停歇的課題。

我們也邀請四位作者寫下對今年的內外在觀察，將環境氛圍與現象濃縮成關鍵字，成為應對變化的提醒和預期。在2023到來前，某些時空與習慣將從此不再，但曾經發生過的都必定有跡可循，因此，結束也不過是再開始。

我本來就喜歡歷史，大學時遇見了現在光屋工藝的主理人葉士豪，他對老東西的執迷與見解，讓我對老東西產生興趣，深入後找到了想鑽研的風格。後來認識古道具的老闆陳啟樂，Homework Studio的店主、設計萬鏡空間的Marco，他們都是啟發我的重要人物。我喜歡老房子、老東西和老寫真館文化，又是攝影師，想做個像老相館的工作室，於是萬鏡六年前誕生在潮州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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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鏡裡有張我爺爺的照片，是民國37年他擔任鐵道員時，在苗栗車站留下的合照。那是日據時代蓋的第一代苗栗車站，留下的照片極為稀有，其中一張甚至是美軍執行轟炸任務時留下的空拍照。早期的攝影價值和現在實在差太多了，我希望透過萬鏡，讓大家知道一張照片的價值是可以這麼重的，可以用慎重老派的態度和方式，拍出掛在牆上耐看四、五十年的照片。在萬鏡遇過很多年輕人帶長輩來拍照，都是因為身體已經非常不好了，有些虛弱到需要揹上樓，甚至重病到吊著點滴，是抱著來拍最後一次正式照片的想法，有些拍著拍著就眼角泛淚。我也遇過被小孩帶來拍照，聊天發現是在苗栗讀小學時嚴格出名的老師，至今已經是八十幾歲退休的老奶奶。

今年一月萬鏡這棟房子確定要被拆掉，五月中發布歇業公告，從十一月停止開放，到完全搬空、將房子歸還，大概只有十天。因為這半年來我幾乎沒有休息的在工作著，這個告別其實有種鬆口氣解脫的感覺。半年來我把許多工作時間和心力都放在這裡，盡可能在最後讓想來的人都可以來，密集地拍了六百多組客人。最後一週則在萬鏡舉辦了「店家」攝影展，展出我從2019年來、在15個鄉鎮拍攝的老店家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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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店家的內裝通常維持著四十年以上的樣子，是店也是家，在鄉下或非精華地段的舊城區，沒有租金高的誘因，人老了通常就留下來，維持著原來的店舖裝潢，賣著還有的商品庫存。拍這系列照片讓我更深度認識台灣，一步步深入很多小鄉鎮、再進入街巷尋找店家，很多鮮少人知的地名我都知道在哪裡，像是隱身在台南山上的東原老街，我從來不知道那裡保存著這麼一條古老的街道。

拍攝「店家」系列照片的契機，是看到日本攝影師土井九郎1980年來台拍下的照片，他將沖洗好的舊底片再拿去放相掃描，顏色很鮮豔，你會看到那個年代活靈活現的樣子。我在想我拍的照片，有沒有可能幾十年後還被觀賞分享？現在AI技術能快速讀取大量樣本，模擬出真實的照片，主流攝影可能很快就會被AI取代而失真。透過拍攝系列作品，我確立身為攝影師的風格與觀點，而且因為台灣老店的照片資料太少，科技無法做出成像，那就成為一個難以被取代的珍貴主題。拍攝時我不追求流行抓眼的元素，模特兒妝容幾乎都是裸妝，穿的衣服會帶著低調的設計感，希望人跟環境看起來是協調的。我也不玩誇張的後製，因為那早晚就會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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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店家、老房子、老東西、老風景有一天可能會消失，而我可以用負擔得起的方式擁有、拍攝、留下，甚至是創造。除了「店家」系列會繼續拍，我正在籌備的新空間就是一個昭和風格的店家。而有沒有可能再把萬鏡開回來？如果有機會買下一棟房子弄成寫真館，我想就一直為想拍全家福的人留下紀錄，直到我不能拍照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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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士恩、林亞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