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花創造夢境,在朦朧中有序生長——插花週記 江曼郁
如果沒有創作與開店,我大概會一直困囿在封閉的性格中吧。
印象裡一個濕漉漉的雨天,外婆家地板出現黑色水蛭,表姐用一種極輕鬆的語氣告訴我:「只要灑鹽在水蛭身上,牠就會死掉喔」,不等我反應,她興沖沖地往廚房取了一小勺鹽過來,覆蓋在水蛭身上。水蛭彷彿遭受燃燒的折磨般在草綠色地板上扭動起來,接著溢出水狀的黏稠物。這幕深深刻在我的記憶裡,並且日後不時在各種微妙的工作情況下,被複習「水蛭」的感受。
譬如整個花店生活是由各種細碎環節組合在一起運作,雖然已經認清面對工作,每個人會有擅不擅長的各種方面,我非常擅長製作、捕捉蛛絲馬跡的文字去判讀客人心底真正需要的成品,唯獨「面談」這件事,就像是在身週灑一圈鹽結界,來要求水蛭跨出去那樣艱困。甚至在為工作室裝修店門前,傳了幾張扎實的木門照給設計師,那門的長相彷彿無聲地告訴過客:在店主沒有心理準備前不要推開——當然還是有許多不得不碰面討論的時刻,每次都耗盡心神,溢出痛苦的漿。我想那種不適,應該無關接觸人,而是想迴避懸而未決的索求,我不想躺在看起來柔軟的草綠色但實際上冰冷堅硬的磁磚上掙扎。
這個想法那麼堅固,直到接觸婚禮佈置業務後被打破。為這盛大特殊的日子,新人們總是特別謹慎,我們會面對面敲定所有細節,去舉辦婚禮的場地實際感受空間氛圍,確認是否與人、與花能夠相得益彰;在我忘卻恐懼,全心創造想像,並把腦海中的畫面嘗試描述,常常會看見對方的眼睛亮晶晶產生憧憬,甚至收到最高讚美:「你搭配的我都喜歡」,全權交由我發揮,直到婚禮當日才揭曉搭配。其中一次經驗是我用單種素材撐起畫面過半的主體,使用夏季限定花材「煙霧樹」大幅堆積出矗立的花牆,在朦朧空間中有序地生長出不同花來。宴會現場就像走在清醒的夢境,看新人在爛漫花園中執手許諾。
因為對花的渴望與野心,想做尺度更大的作品,施放改變空間氣氛的魔法,而克服了不擅面談的障礙。如果做花是一副鑰匙,面談是一扇曾經關閉的門,推開後我可以跑向意想不到的廣闊,不再是掙扎爬行的水蛭,這份工作乃至於與外在世界的互動,不論什麼環節都讓人喜悅。
本文選自《500輯》Issue135「花的力量,回應生命的途徑」花草不只是美麗的風景,它們有限的生命、各自相異的姿態,提醒了我們同樣身為有機體「存在」的本質。近年台灣各種型態與風格的花店、花藝工作室蓬勃生長,大眾接觸花、感受花的方式變得更多元而自由。此期專題搜集花藝與植物創作者的心聲,探索花作為傳遞情感、記憶時刻、展演創意的媒介,與人們發展出怎樣的交集和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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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提供:江曼郁
◎責任編輯:林亞璇
Issue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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