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咖／作家舒國治談60、70年代文人咖啡沙龍：暫時擺脫現實束縛的造夢之地

• facebook

六七○年代的文人咖啡沙龍，是當時文人們暫時擺脫現實束縛的造夢之地，除了創作、思索、暢聊解鬱，也是編輯與作家相約改稿處，像是周夢蝶擺攤的明星咖啡、白先勇「孽子」書中的西門町野人咖啡…

作家舒國治遙想當年，「明星是比較古典的『麵包房』形式的咖啡館，約莫到六○年代中後期，它成為現在的文人式咖啡館版本底定。一直到七○年代中期，當時許多重要的創作人都會到咖啡館，像黃春明、畫家呂基正，年輕一點的像林懷民，七○年代更年輕的女作家蕭颯都會去。七○年代中期偏後，聊劇本的侯孝賢、陳坤厚也會出現在咖啡館」。

• facebook

這個時期的咖啡館，明星是代表之一。它位於城中區，一樓是麵包店，二樓為咖啡廳，原本是在台灣的俄羅斯人開設，後來由本地人接手，1960年代到1980年代成為台灣文學人聚集的場所，不少小說名著在此產出。

舒國治認為，明星在六○年代是比較方正的咖啡館，當時海外正掀起嬉皮運動，台灣有些放浪不羈的一群人，「他們要去的咖啡館，不見得要正統，最好陰暗一些，甚至墮落一點，那時最有名的是野人咖啡、天才咖啡，位於現在的西門町鴨肉扁附近，在鐵軌的另一面，算是城牆之外」。

• facebook

咖啡館有「地緣性」

到了六○年代末、七○年代初，咖啡館開設的地方有其地緣性。舒國治說，「不會開在菜市場外頭，不會開在不該開咖啡館的地方，就像當時蘆洲會有切仔麵，但不會有咖啡館；永和橋頭會有燒餅油條豆漿店，也不會有咖啡館。但西門町或武昌街這種古典的地方會有，美而廉、世運這些店家也會開在這附近」。

六十年代末，美而廉咖啡館搬到美而廉大樓，也就是南京西路、中山北路口，邱永漢大樓、中山分局的對面，樓下有西點麵包，樓上可以坐下來喝咖啡；明星剛好也在七○年代初有個分店，同樣在中山北路二段，大約是現在晶華酒店的對面，原來到武昌街寫東西的人也多了個選擇。像張毅、蕭颯會到這兒。「而我到明星咖啡館，就是坐著喝喝咖啡，不是為寫東西而去，當時台北的咖啡館是有台北的味道，和巴黎的沙特坐的那種咖啡館不同。台北人進咖啡館，是進入與稻田、大樹很不一樣的褐黃色燈光、有沙發的地方。

舒國治形容當下的「第三個地點」，有如農村時期大家會在大樹下、集市的邊邊，休息一下，喝口茶、看看人，在台北更需要有這樣一個地方，他說，「文人選在這邊是很美妙的，這是專屬於台北的STYLE」。

進咖咖館不只為喝咖啡

六七十年代的咖啡館孕育了許多文人與作品，就像白先勇曾寫說，「六十年代的現代詩、現代小說，羼著明星咖啡館的濃香，就那樣，一朵朵靜靜地萌芽、開花」。而當年走進咖啡館的人們，也不只是為了喝咖啡。

舒國治說，像漫畫家老瓊，她很喜歡咖啡館，不只是為了咖啡的苦苦香氣，「咖啡館對於這個從暖暖到台北來，因創作展露頭角，而留在台北生活的她，安安靜靜的咖啡館是很美好的，她喜歡的是咖啡館漂泊的文化心靈。」

文藝型的咖啡館除了明星，還有漢口街的「天琴廳」，名字很不文藝感，但卻是文化人喜歡去的地方。當年的文學季刊、現代文學等知名刊物，編輯與作者也常會約在咖啡館。也有人會去野人、天才、美而廉。「有些咖啡館有點像吃點心的地方，可是剛好在很美妙的一種樓層。明星又更古典，木地板、老建築。天琴廳則是在西門町試片間附近的另外一種風格的咖啡館。

• facebook

• facebook

舒國治說，還有「我們」（OURS）咖啡館，它在羅斯福大廈的一樓，也是六○年代中後期的建築，這裡離耕莘文教院也很近，六七○年代有不少文人會來這兒，這又是屬於台大文教區的。

當時還有些「另類」咖啡館，叫「純喫茶」，是男女幽會的地方，也是六七○年代特有的產物，但到了八○年代因不符時代潮流就式微了。舒國治說，這些多半是開在鬧區，像西門町、重慶南路、博愛路、衡陽路這些地方，名字會像「田園」、「貝多芬」、「十字星」之類的。

就像「喫茶」是日本咖啡館的意思，「純喫茶」則是台灣援用日本的字眼。加上了「純」，其實「不純」。這些咖啡館要用手電筒帶位，年輕男女戀愛無處可去，這裡是可以毛手毛腳的地方。以盆栽相圍，樹叢後才是約會的隱蔽的小所在，當然也有人到這兒規矩的聊天，這是六七○年代的特殊風景。

咖啡館裡看盡各類人

六七○年代的咖啡館整體來說，是很文藝的，「但也不是說文人特別喜歡咖啡館，應該說六七○年代創作旺盛，而那個年代的創作人，常是從各地到台北都會來」，舒國治觀察，像是瘂弦從河南來台，托身於軍隊，七等生是苗栗通霄人，黃華成是外省人，既是藝術人，又是廣告創意人，咖啡館成了他們的最佳碰朋友、談事情，或歇腳的地方。有人為了與編輯對稿，這裡的文藝消息也流通得更快，「咖啡館的功能很大」，舒國治說，當時現代文學季刊、劇場等，都在咖啡館醞釀生成。

咖啡館也隨時代逐步轉型，麵包店附設的咖啡館，明星是最標準的。早年「白俄麵包房」原就是流亡者出來開設，不管在南京、青島、上海、大連等都會開麵包房。明星、美而廉、起士林等，是白俄式麵包房來到台北後延伸出來的模樣。

• facebook

咖啡館不只有文人，怪叔叔也會逗留，賴著不走。舒國治笑說，他們坐在角落眼睛咕嚕嚕的轉，女學生想來吃塊蛋糕、喝杯冰飲，被看得受不了，沒多久就會離開。

「麵包房式的咖啡館，明星、美而廉是最古典的」，舒國治說，前身都來自大陸的大城市，就像明星、美而廉、起士林都是外省移入的。與民生西路的波麗路情形不同，它和東京、大阪較有淵源，台灣在日據時代就有咖啡館。延平北路及其附近巷弄，所謂太平町，便是咖啡館與古典唱片的最佳寄託地。

• facebook

喝咖啡、聽古典樂，也是以前家境較好的仕紳聚會之地，假如要聯姻，安排到咖啡館品嘗西式餐點、喝杯咖啡，就可以看出教養。「那個年代喝咖啡，是個場所，未必講究，很可能心中有個氛圍的需要」。

年輕人進入社會，喜歡到一個象徵長大的空間，咖啡館也有一點這樣的味道，舒國治說，「咖啡館不會開在離市中心很遠的地方，它不是自己加了一層文化外衣，而是本來就在文化中，是城市的產物，是人群裡的一個稍微沉靜的空間，大家不在追求熱鬧，而在追求一點點沉靜的時段」。